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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手冲咖啡
清晨七点,蒲卿卿准时起床收拾东西,化妆,穿正装,拿车钥匙下楼。
蒲卿卿没买车,只是作为任向远的助理,她还要兼职司机,每天开车接任向远到律所,下班后再送任向远回家,好处是不用挤地铁,坏处是早晚高峰的路面情况十分复杂,要操心的事情多了,钱包也因为大大小小的剐蹭再也鼓不起来了。
蒲卿卿原本不会开车,也没打算学车,被任向远要求入职后,她才不得不在短时间内考了驾照。蒲卿卿也不知道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她白天上班,晚上学车,白天被任向远骂,晚上被驾校教练骂,简直生不如死。
蒲卿卿还是挺佩服任向远的,就她这个驾驶水平,任向远也能放心把车交给她,还在她拿驾照的第一天让她在早高峰接他去律所。
蒲卿卿还记得那天早上她整个人都是懵的,懵懵地起床,懵懵地出门,懵懵地走到地铁站,刷了卡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开车。她懵懵地找到老板的车,坐进去后瞬间把怎么开车忘了,两个手不停地抖,仿佛得了帕金森。
她好不容易把车从狭窄的车位开出来,才过第一个路口便被交警拦住了,交警向她敬了一个礼,敬得蒲卿卿心都碎了。她记得驾校教练说过,交警敬礼代表你摊上事了。蒲卿卿忙不迭地承认错误,虽然她还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交警让她下车自己看。
蒲卿卿连滚带爬下了车,这一看不要紧,她差点儿双膝一软跪在交警面前。也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把她车前的车牌对折了。蒲卿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涉牌重罚,扣12分,她要重新考驾照了!她怎么这么倒霉,才从驾校爬出来,还没开几百米,又要爬回去了吗?
蒲卿卿吓得快哭了,向交警苦苦哀求,总算让交警放了她一马。
要不说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早晚高峰的主干道是最好的练车场,不出几天,蒲卿卿的驾驶技术突飞猛进,如今一年过去了,别管多么复杂的路况,蒲卿卿都能游刃有余,呃,虽然偶尔还是会出现一些小状况。
“啊……”为了避让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电动车,蒲卿卿猛踩刹车把车停下。与此同时,后座的任向远猛地向前,腿上的笔记本电脑也飞了出去。
“对不起。”蒲卿卿急忙认错。她想帮任向远把笔记本捡起来,结果因为动作太快被安全带绑住了,她使了半天劲还是被卡在中间,不得不朝任向远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任向远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蒲卿卿最怕任向远不说话,他可以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没事,也可以劈头盖脸骂她一顿,只有不说话的时候最可怕,因为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其实在大部分时间里,任向远都是这副让人看不透的样子,蒲卿卿也只能战战兢兢地小心试探,做对了相安无事,做错了便是暴风骤雨。
蒲卿卿不是没想过辞职,她甚至暗戳戳地投过几次简历,可是无一例外,不是简历不通过,就是任向远这边有事让她没去成面试。
到底是没有别的选择,就像她明明发誓就算饿死,永远都找不到工作也不会给任向远当助理,后来接到他的电话,还不是乖乖入职了。
车子开进停车场,蒲卿卿把车停好,一路小跑跟着任向远进了电梯,电梯里,蒲卿卿自觉站在任向远身前,帮他挡掉汹涌的人群,出了电梯,蒲卿卿又马不停蹄地开门、开空调、烧水、冲咖啡。
把冲好的咖啡倒进杯子里,蒲卿卿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前买的咖啡豆喝完了,她专门挑选了新的咖啡豆。咖啡就像茶一样,决定一杯咖啡质量好坏的关键在于咖啡豆的质量,冲煮水平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正因如此,任向远在咖啡豆的选择上极为挑剔,只要某一产地、当季的、通过蜜处理法和中深烘焙制作而成的咖啡豆,因为经过这样处理的咖啡豆酸度更低,更符合任向远的口味。
而蒲卿卿新买的这款咖啡豆不只完美符合任向远的要求,还是当下最火的咖啡豆品牌。据说这个品牌的咖啡豆全部来自自有种植庄园,以便保证每棵咖啡树都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当这些咖啡豆成熟后,还要经过知名咖啡大师的手工挑选,只有颗粒饱满,完美无瑕的咖啡豆才能进入制作流程。咖啡豆的烘焙过程也不简单,烘焙师根据咖啡豆的特征,在千百次试验后设计出最适合这种咖啡豆的“烘焙曲线”,所以这款咖啡豆不只价格贵,而且产量少,很多名人都是这款咖啡豆的忠实粉丝。
蒲卿卿端起咖啡向任向远办公室走去,他总说她不懂咖啡,这次一定要让他刮目相看。
任向远的办公室在最里面,占了律所四分之一的面积。对面律所的尚晓菲曾经偷偷来过这边,她不无羡慕地说,差不多的面积,一边是一个中型律所,一边是任向远和蒲卿卿两个人,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她说他们都是养鸡场里的鸡,转个身都不允许,而蒲卿卿呢,仿佛农场里散养的鸡,想去哪儿溜达就去哪儿溜达。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蒲卿卿比任向远的办公室还要大,因为任向远只占了四分之一,剩下的都是她的活动场所。
蒲卿卿对此不予置评。
可惜尚晓菲没有去过任向远的办公室,否则她应该会更喜欢那里。任向远的办公室有一个圆形落地窗,蒲卿卿经常可以看到任向远站在窗前,一手拿着咖啡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蒲卿卿敲门进去,此时的任向远正站在打印机前,拿着刚打印出的文件。
最近,律所的顾问单位出了些问题,客户急需任向远提供一些建议,以便争取最大利益。
“你来得正好。”任向远把文件递给蒲卿卿,让她说说自己的看法。
蒲卿卿已经不是刚来时的样子了,因为任向远在给几家公司做法律顾问,她也恶补了企业法律风险管理方面的知识,对这些问题也早有准备。蒲卿卿几乎不假思索,立刻说了自己的见解,她越说越兴奋,期间不忘偷偷观察任向远的反应。然而出乎意料,任向远好像并不满意她的表现,甚至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蒲卿卿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与此同时,任向远拿起蒲卿卿送来的咖啡喝了一口。
“唔……”任向远低呼一声,拿了纸巾把咖啡吐出来。他拧着眉,颇为嫌弃地问:“这是什么?”
“咖、咖啡啊……”蒲卿卿不明所以,看任向远这个表情,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刚喝了中药。
蒲卿卿怔怔地说,“只不过是新买的,怎么了,不好吗?”她仔细尝过这个咖啡,和之前买的不相上下,她怕任向远不相信,又把广告中宣传这个咖啡如何好的话复述了一遍,“我买之前特意在网上搜索过,很多人都说好。”
任向远的眉头依旧拧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咖啡的余味泛上来了,他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任向远扯了扯领带,对蒲卿卿教训道:“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你有没有脑子?人家早就料到你会搜索,做好了鱼饵等你上钩,你看到的都是想给你看的。”
“我……”蒲卿卿咬着嘴唇,想反驳又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只能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在任向远坚持不懈的摧残下,蒲卿卿渐渐拥有了一颗坚强的心脏,现在不管任向远骂得多难听,她都能做到宠辱不惊,这要是放在以前,她说不定会当场哭出来。
任向远指着“喝”了一半的咖啡说,“把这个拿走,换一杯水。”
“知道了。”蒲卿卿闷闷地说。
任向远不放心地嘱咐,“好好把杯子洗干净,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望着任向远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蒲卿卿心里五味杂陈,算了,估计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能让任向远满意的人,反正她蒲卿卿这辈子是不指望了。
十点半,蒲卿卿收到尚晓菲的消息,“中午吃什么?”
尚晓菲是对面汇利律师事务所的前台,比蒲卿卿大两岁,本地人。蒲卿卿觉得尚晓菲可能是饿死鬼投胎,每天没到饭点就会问她“吃什么”。
也还好有尚晓菲这个“饭友”存在,让蒲卿卿在吃饭这个问题上有了可以商量的人,谁让她没有同事呢。
咳咳,严格来说,她也不是没有同事,她唯一的同事就是她的老板,可是和任向远一起吃饭,他那么挑剔的人,真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蒲卿卿提议去吃小火锅,其实这家店的味道没什么特别的,她只是喜欢那种满满的快要溢出来又热气腾腾的感觉。
一路上,尚晓菲都在向蒲卿卿倒苦水。
尚晓菲是有同事的,但她不喜欢和所里的同事吃饭,一是大家觉得她是前台,明里暗里有些不尊重她,二是很多话不方便说,你和这个人说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传到那个人耳朵里。
蒲卿卿不一样,因为不是同事,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和蒲卿卿吐槽,蒲卿卿因此知道了不少有关汇利律师事务所的八卦,什么主任结过三次婚;什么律所里分两派,一派是学院派,一派是半路出家派,两派人互相看不起;什么这个合伙人的老婆是那个合伙人的前妻,现在还经常看到三个人一起吃饭;什么某个律师抠门至极,不只不给实习律师发工资,还在实习律师离开时问实习律师要违约金;什么某律师曾抢过另一个律师的案子,在当事人上门时骗对方他要找的律师出差了,用更低的价格拿到了案子。蒲卿卿听得多了,俨然成了汇利律师事务所的半个员工。
难怪有人说一定要和公司前台搞好关系,毕竟他们作为公司的“掌门人”,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昨天,尚晓菲又遇到了麻烦事,有律师发现放在办公室的巧克力少了,让她查一遍监控看看是谁拿了,“我真想告诉他丢了就丢了,我掏钱给他补上行不行?真是的,丢东西找我,公众号要修图找我,打印机坏了找我,有老鼠也找我。”她抱着蒲卿卿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我真羡慕你,伺候好任律一个人就行了,不像我,是个人都能使唤我。”
蒲卿卿苦笑,“羡慕就没必要了吧。”她虽然只需要面对任向远一个人,可是他一个人比十个人都难搞,况且因为律所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连个能推诿的对象都没有,什么活儿都是她的,什么错也都是她的。
锅里浓郁的汤底咕嘟咕嘟冒着大泡泡,蒲卿卿又想起早上被任向远骂得狗血淋头的情景,她夹起一个鱼丸,想象着这就是任向远,恶狠狠地把它丢进翻滚着辣椒和花椒的火锅里。
其实蒲卿卿一直不明白,尚晓菲是拆迁户,据说家里有十几套房,随便一套房的租金都比她的工资高,可她偏偏还要在这里做着一份既没“钱途”又没“前途”的工作。也许是为了随便找个工作打发时间吧,反正有钱人的世界你不会懂。
蒲卿卿把煮好的鱼丸放进碗里,吹了一会儿小小地咬了一口,鱼丸还有些烫,伴随着麻辣汤底刺激着味蕾,又痛又爽。
“真好吃啊……”蒲卿卿在心里感叹,她终于可以暂时放下那个没人性的老板,用美食填满自己受伤的心灵。
谁知道尚晓菲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他,她用筷子搅动着碗里小料,若有所思地问:“你说我们主任已经结过三次婚,任律怎么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咳咳……”不知道是不是辣椒呛到了,蒲卿卿不停地咳嗽,“你这么关心他?”
“不是关心他,我只是觉得奇怪,你才来一年,有些事情不知道,反正自从我来汇利后,从没听说过任律谈恋爱,连一丝一毫的绯闻都没有。”
蒲卿卿不大不小地哼了一声,“就他那个样子,谁能受得了?没有女朋友也很正常。”
“不是不是。”尚晓菲不死心,继续给蒲卿卿分析,“就算他自己不想找,他父母不催他吗?还是说他喜欢大学同学,而大学同学出国了,他一直在等她?你作为他的助理,总该知道些什么吧?”
尚晓菲这样一问,反而让蒲卿卿想到了什么。
其实蒲卿卿也觉得奇怪,任向远好像不只没有女朋友,他甚至连朋友都没有。他的办公室里没有别人的照片,手机屏保是一个不知名的星球,他没有接过任何私人电话,没有亲朋好友找他,他也没联系过亲朋好友。
他一直一个人住,没去过别人家,也没有人来过。
他从来不过节,每次都要她提醒他今天是什么节日,他才给她放半天假。至于父母,更是从没听他提起过,蒲卿卿曾听从尚晓菲的建议在母亲节快来的时候主动问任向远要不要准备礼物,也被任向远干脆地回了一个“不用”。她之前还以为任向远是不是自有安排,现在看来,说不定真的有什么蹊跷。
想到这些,蒲卿卿的心里生出一丝异样觉,她在任向远身边工作一年了,可她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他们每天在一起,但从没有谈过工作以外的事情,她不知道他在哪里出生,父母是做什么的,他在哪里上学,和同学的关系怎么样,他毕业后做过什么,是不是像她一样为找不到工作而焦虑迷茫。
蒲卿卿把心中的疑惑和尚晓菲说了,尚晓菲沉默半晌,说出一种可能,“他不会是孤儿吧?”
“孤儿?”蒲卿卿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她一直觉得正是因为她出身单亲家庭,才让她变得敏感又自卑。
她还记得每次需要填写家庭成员时,同学看到她只写了母亲都会问她“爸爸去哪儿了”,她只好忍着伤心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而这仅仅是第一步,当周围的人知道她是单亲时,那种无时无刻流露出的同情与关心更让她难以忍受。
现在想想,她还算幸运,因为她至少还有母亲可以依靠,孤儿却什么都没有。
难怪任向远会变得强势又孤僻,大概在漫长的岁月里,没有人会真心为他打算,他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蒲卿卿禁不住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前打了个冷颤,怪不得任向远不记得任何节日,也许他强迫自己忘掉了各种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可她偏偏又要在他面前提起,也不知道在那些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他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吃完火锅,蒲卿卿心事重重地和尚晓菲回办公室,出电梯时,一个穿着西装的小伙子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差点儿撞在蒲卿卿身上。
男生一看就是刚来的新人,西装好像临时借来的,松松垮垮的并不像自己的衣服。
蒲卿卿看到他好像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那时的她刚刚开始化妆,她不会画眉,每天顶着两条蜡笔小新似的眉毛,惹得同楼层的人见到她总是偷偷的笑。
最后还是尚晓菲看不过去,教她怎么画眉,一直到现在,她们还会互相修眉。
男生很有礼貌地和蒲卿卿说了对不起,转头看到尚晓菲时眼光一亮,“我师父让我订蛋糕,我想起你爱吃甜的,也给你买了一个,放在你桌子上了。”
“啊?”尚晓菲一愣,接着说了声“谢谢”。
“我还要给我师父保养车,先走了。”
“好。”
电梯门关上,蒲卿卿不怀好意地撞了撞一直盯着电梯门的尚晓菲,“怎么,他喜欢你?”
“哪有。”尚晓菲嘴上否认,嘴角却扬了上去。“他是王律新招的实习律师,叫闫鸿翔。他不会贴发票,我教了教他。”
蒲卿卿就知道会是这样,她抱着尚晓菲的胳膊,不无感叹地说:“你真是太好了。”
在职场中,能遇到一个愿意耐心教给你东西的人,真是太不容易了。
事实上,尚晓菲不只是蒲卿卿的饭友,还是她的良师,刚入职那会儿,蒲卿卿什么都不会,不会用打印机,不知道怎么交电费,不懂得怎么和老板相处,她又没有同事可以请教,是尚晓菲毫无保留地教给她所有东西。
尚晓菲说,无论什么时候,你的身上都要有两支笔,这样当老板随手把你递给他的笔扔掉后,你还能在他需要的时候递上另一支。
蒲卿卿深以为然,一直谨记尚晓菲的教诲。然而任向远从没有忘带笔,也就不会问她要笔,更别说扔掉一个再问她要第二支。蒲卿卿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精心准备的桥段不能上演,真是太可惜了。
现在,蒲卿卿又有事情要请教尚晓菲,“对了,快和我说说公众号是怎么回事?”
尚晓菲笑了笑,把她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你知道对于一个律师来说什么最重要?法律知识?不,那只是基本技能,有没有案源才是一个律师安身立命的根本。根据二八法则,百分之二十的律师掌握着百分之八十的案源,而他们才是这个行业的佼佼者。案源从哪儿来?靠律所?靠熟人?靠老客户?靠办讲座?现在是互联网时代,律师也要有互联网思维,利用互联网拉案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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