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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夜间浅粉护眼青春

第1章 爱意初显,暗中起疑

  27岁的我初次心动。

  对方是一个肩宽腰细八块腹肌的小奶狗弟弟。

  为他我献出了所有的真心和热情。

  最后才发现他竟然是间接害死我母亲的凶手。

  ……

  刚走进小区门口,我就收到了苏和的微信,来自203栋楼的业主群。

  他艾特了我:“我是楼下住户,你家防盗窗上晾的袜子掉到我家了,现在方便来取吗,我十分钟后要出门。”

  好熟悉的语气和句式。

  我上次看到这句话是在半个月前。

  当时掉下去的,是我的内衣。

  我不好意思去取,便让我爸去。

  他也不想去,但他拗不过我,便戴了个口罩硬着头皮去了。

  回来时还挺高兴,说楼下的小伙子长得精神嘴也甜,跟他很投缘。

  转头又数落我粗心,这么私密的衣物也不归置好,整天丢三落四的什么都干不好……

  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最后不出所料的又说到了结婚。

  前一天我刚过了二十七岁生日,没买蛋糕也没庆祝,只给自己煮了碗挂面。

  愿望还是六年如一日的希望母亲能好起来。

  她在我大三那年猝然中风,在ICU昏迷了半个月,落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

  口眼歪斜几乎丧失语言能力,只能发出“呜呜”的单音节;

  双腿无法自主站立,需要两个人搀扶着才能勉强挪动,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

  治疗花去了家中的所有积蓄,还借了一屁股外债。

  父亲要在家照顾母亲,只能提前办理了内退,拿着微薄的退休金过日子。

  我也不得不挤出所有的课余时间,同时做三份兼职来赚取学费以及母亲的药费,还有还债。

  捉襟见肘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去年,我依旧在同时打着两份工,但好在终于还完了外债,挤出钱给母亲买了一辆轮椅。

  她才终于可以下床稍微活动一下,但区域还是只限于我们家的七十平米。

  老楼房还是步梯,而父亲显然已无力背着母亲上下。

  只有我偶尔提早下班或者没那么累的时候,会和父亲一起把母亲弄到楼下,推着她在小区里转转。

  往往不会超过十分钟,但即便如此,她第二天还是肯定会感冒。

  疾病和时间早已摧毁了她的身体,还有意志和尊严。

  她曾不止一次流着泪对我摇头,说我们当时就不该救她。

  我假装看不懂她的意思,只是依旧耐心细致地伺候她拉尿,给她擦洗身子。

  她按住我的手,指着电视剧中正在上演的婚礼,又指指我,意思是想看到我有个归宿才放心。但我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有男人会愿意和我结婚呢?

  那不是喜结连理,而是背了一个巨大的负担在肩上。

  况且,我也不想拖累别人。

  于是在父亲又一次嫌弃我不擅交际,快三十了连个男人都找不下时,毫无征兆地顶撞了他。

  “你觉得会有哪个不缺心眼的男人看上我,然后心甘情愿地来填咱们家这无底洞?”

  父亲怔了怔,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你妈是累赘,你爸我无能是吧?”

  “是!但你们是我父母,我再苦再累都不会有一句怨言。可你能不能别逼我去祸害别人了?干这种缺德事,死了以后会下地狱的!”

  父亲被我气得青筋暴起,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几分钟后,我就在阳台上看到他和小区的阿姨揽着肩背跳广场舞了。

  对此,我早已无话可说。

  在隐晦地提过一次,被他骂了狼心狗肺见不得他压力大放松放松之后。

  重病的母亲、自私的父亲、疲惫麻木的我,共同组成了一个看不到希望的家。

  没人会想要到来的,我总是这么想。

  直到我遇见了苏和,突然觉得下地狱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一件事了。

  ……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抬头,果然在五层的阳台窗户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对着他挥了挥手,快步跑了上去。

  黄昏的旧楼有种岁月的厚重之感。

  熔金的日光沿着窄小的窗铺展进来,穿过空气中飞舞的粉尘,落在挺拔的年轻人身上。

  棱角分明的脸也多了几分柔和,声音清越又醇厚,像是把上好的小提琴。

  “你爬楼还挺快。”

  苏和笑起来有些腼腆,眼尾有狭长的纹路,像是喜鹊的尾羽。

  他的眼睛很好看,初见时我就觉得莫名亲切。

  因为母亲的情况有所恶化,我辞去了之前的兼职,在小区附近的健身房又找了一份工作。

  每天下班后过去,从晚上七点做到十二点,主做前台接待,兼做保洁。

  后者是我自己要求的。

  老板是个小两号的“巨石强森”,性格却是与粗狂外形截然相反的热心宽容。

  答应得很爽快,额外又给我加了八百块钱,还同意我吃了晚饭迟半个小时再过去。

  我很感激,也很开心。

  更开心的是,遇见了苏和。

  他是三个月前才搬到我们这个小区的。

  父亲早逝,母亲含辛茹苦养育他长大,对他有些病态的保护和依赖,不准他去太远的地方。

  他人孝顺,恰好体校又刚毕业,便来离家近的健身房做了一名健身教练。

  我个人认为,他是十分有资格的。

  因为他肩宽腰细八块腹肌,站在那里就是健身房的活广告。

  老板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特意做了他裸上身的海报贴在大门口。

  我第一次看见,就红了脸。

  半个小时后,在更衣室亲眼目睹之后,更是直接烧成了一只火鸟。

  感觉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耳边甚至出现了燃烧的噼啪声。

  苏和连忙套上上衣,对着我腼腆一笑:“抱歉,是我忘记锁门了。”

  我握着拖把愣在当场,许久之后才抿抿唇,不甚熟练地回了句:“没关系。”

  其实我很少有机会说出这三个字,多年煎熬窘迫的生活,我说“对不起”三个字才更多。

  不管是认识的不认识的,是我错了还是别人错了……最后道歉的似乎都是我。

  所以苏和便这样轻易就让我动了心。

  一见钟情。

  除却这样直击灵魂的冲击,还有他身上朝气蓬勃的,仿佛连汗水都带着热情一般的青春气息。

  是我早已丧失多年的。

  下班时,我俩偶然顺路,才知道竟然是同一小区同一栋楼的邻居。

  我惊喜之余,脑中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苏和已经嘴快地提起了。

  “上次你衣服掉到我家是你父亲来拿的,要是你来的话,我们早就认识了。”

  我僵在原地,一想到我那旧到掉色松松垮垮的内衣曾被暗恋对象捡到,就恨不得自己烧成一缕烟散掉算了。

  好在苏和对我并没任何暧昧的意思,只是随口一提,之后在健身房碰到,也只是客气地叫我一声“夏姐”。

  ……

  “怎么找不到啊,我妈明明说放在那的啊……”苏和低着头在屋里转悠:“夏姐你先进来坐一下,我打个电话问问她。”

  苏和家的格局和我家一样,氛围却截然不同。

  明亮整洁又温馨,不像我家,只有简陋的家具、堆积的药盒以及一言难尽的气味。

  我叹口气,坐在沙发上,看到茶几中央的花瓶里,插着三支盛开的栀子花。

  花瓣洁白,蕊丝清香,我忍不住伸手去触,身后响起一道难掩得意的轻笑声。

  “这花好看吧,我亲自挑的。”

  我猛然回神,对上苏和微挑的眉:“那老板还想把蔫了的一帆风顺卖给我,说什么寓意好,我才不上当。栀子虽然花期短,但是漂亮还香喷喷的,我妈喜欢。”

  我忍不住笑出声:“哪有人形容花说‘香喷喷’的啊,又不是菜!”

  苏和赧然地挠头:“我语文确实不太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挑花就很厉害啊!对了,你说的那个‘一帆风顺’好养吗?”

  “你想养吗?”

  “想,我喜欢这个名字。”

  “……倒是不难养,只是不要在市里的花店买,去近郊的花圃买才好,还需要向老板要些根土回来,移植后才好养活。”

  苏和想了想:“周六我刚好有一下午假,我陪你去吧。”

  我愣了愣,抿着唇点头,心里偷笑成了一朵花。

  原本我早上故意把袜子弄下来,只是为了能有机会跟他多接触一下,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哦,对,袜子。

  “刚问过我妈了,她说凑巧碰到了你父亲,已经把袜子给他了。”

  我道谢,起身离开,苏和送我到门口,微微低头时看得我一愣。

  “我说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眼熟,你这个角度……看上去跟我父亲好像。”

  苏和开门的手一顿:“是吗?”

  “是!难怪他说和你投缘,估计也是这么觉得……”

  说话间门被人从外打开,苏和的妈妈走进来,对上我有些怔愣,抬手抚了抚鬓发。

  我礼貌地问候了一声,同她擦肩而过。

  这件事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和苏和竟然还没有互加微信好友。

  经过两次艾特,业主群的邻居们无聊时偶尔会调侃我,故意问苏和家里的阳台上有没有新增什么“天外飞物”。

  苏和调皮道:“什么时候能掉个馅饼就好了,天上掉不了,楼上掉的也算,我想不劳而获!”

  我在下头回:“年轻人,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着:“小苏这孩子就知道吃,怎么不盼着天上掉个女朋友呢!”

  “哎你还别说,楼上这小夏不也单着呢吗?”

  ……

  一群人七嘴八舌,立刻热心地牵起了红线。

  我和苏和默契地都没接话,遁了。

  几分钟后,微信页面弹出一个新的好友申请,头像是熟悉的派大星。

  还真有童真!

  我笑笑,点了通过。

  苏和发来一行字:“之前想加你来着,但又怕冒昧,寻思着先问你一句吧,又老忘……嘿嘿”。

  “不会,你忘了咱们不仅是邻居还是同事啊!”

  “对,以后我们就可以用私信偷偷说邻居们的坏话了……”后头加了一个狗头表情包。

  “还有老板的……我先说,他有时候真的过分热情了是不是。比如昨晚一直坚持不懈地邀请我参加下个月的团建活动,可我并不想去。”

  “已截图发给老板。”

  ……

  我愣住,年轻男孩都这么不讲武德的吗?

  该怎么扳回一局呢?

  思考间,苏和又发来了消息:“为什么不想去团建?”

  “太远了,两天一夜也不方便。有时间了我还想多陪陪我妈,换我爸出去溜溜,他总是嫌闷。”

  隔了好久苏和才回:“那如果近处有合适的地方,还是该出去散散心才好。”

  “近郊的花圃就挺近的……”

  “……我记着呢,你不用提醒我。”

  意图被识破,我迅速红了脸,关掉手机扣在床上,故意隔了许久才又打开。

  看到苏和的信息:“明天下午两点,我在小区门口等你,记得要穿平底鞋。”

  我“蹭”地一下翻身跃起,拉开衣柜开始挑选衣服,几分钟后又迅速萎靡。

  都是旧的,没有好看的,颜色也不鲜亮……

  父亲敲门叫我出去吃晚饭,我先喂了母亲半碗粥才坐到桌子上,他已经开始看手机了。

  右手腕上戴了条红绳,穿了颗看不出什么材质的褐色珠子。

  “什么时候买的?”

  父亲愣了下,随口敷衍:“隔壁楼的老李头前几天去寺庙上香了,我托他给我捎的,檀木转运珠,能祛霉运。”

  “这种东西要自己求吧,别人捎带的能有什么用?”

  “自己求,我有时间去吗?天天困在这个家里,迟早闷死。”

  母亲最近的情况不大好,昏睡的时间比从前变多了,有时候一个午觉能睡到我晚上下班。

  今天下午回来,她倒醒着,只是情绪不太好,呆呆地看向窗外。

  暮色下,她的侧脸有些陌生的冷意,似乎生机正从她身上一点一点抽离。

  我莫名不安,多问了她两句,她乏的连点头摇头都懒得动了,只是缓慢地闭上眼睛。

  忍不住叹口气,见父亲起身要离开,我连忙叫住他,说了明天下午要出去的事。

  周末休息,默认是我照顾母亲的。

  他早有了安排,对此十分不满,但听说我是要去给他追个女婿回来,又兴奋地同意了。

  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我最终选定了一套卫衣和牛仔裤的搭配。

  看上去年轻靓丽一些,能稍微掩盖一下我和苏和之间五岁的年龄差。

  小区门口,苏和一手插兜一手刷着手机。

  我小跑着跳到他面前时,他明显愣了一下。

  因为他也选了和我同样的搭配,甚至色系都接近,看起来很像是……情侣装。

  几秒钟后,我俩同时避开了视线。

  一路上,苏和专注开车,我专注装睡,抵达花圃时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苏和递给我一瓶水:“是我欠考虑了,不该约的这么早,害你没午睡好。”

  我摇头:“我基本不午睡的,没有那个时间和条件。”

  老邻居们都知道我家的情况,他肯定也多少听说了些,识趣地没再接话。

  但这并没影响到我的好心情。

  我饶有兴致地跟着苏和转遍了花圃,看到了很多从没听过的花卉品种。

  意外的是,他对花卉似乎颇有研究,一个个如数家珍。

  “其实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做一名园丁,因此了解过很多这方面的知识。但是我父亲觉得那职业没出息,扔了我的书不许我再接触。”

  “后来他意外去世,我母亲受了很大的打击,我便事事都顺着她,包括学习,工作还有恋爱。”

  我一下子捕捉到了重点:“阿姨也催你找对象了吗?”

  苏和苦笑:“恰好相反,她不准我找女朋友,也不想我结婚……她怕我会不要她。”

  ……

  我一时不知该欣喜于苏和初恋尚在,还是该苦恼于拿下他的任务之艰难。

  但先讨好一下总是没错的吧?

  “为了感谢你陪我来买花,我也想挑一束花送给阿姨好吗?”

  苏和微怔,略显仓皇地避开眼,直接拒绝了。

  在我反复提出之后,才终于答应,选了一束最便宜的满天星。

  我以为他识破了我的意图,连忙收敛起来,回城的路上都没敢多说话。

  他也反常的沉默,似乎从某个瞬间开始心情变差。

  下车时,我的心情已经沮丧到了顶点,但是话说出去了,就必须要硬着头皮跟他回家去送花。

  打开家门,我和苏和都是一愣。

  屋内桌椅翻倒、抽屉散乱,茶几上的花瓶也被摔得稀烂……总是就是一片狼藉。

  这是大白天的遭贼了?

  苏和大喊着“妈”冲了进去,我则掏出手机打算报警,还没拨出去就又见他冲了出来。

  双目赤红,十分吓人。

  “夏姐,我妈不见了!”

  我连忙按住他颤抖的手:“或许阿姨只是出去了……贼都是图财而已,不会伤人的。”

  “我看了,贵重东西一个没丢,不是贼……”苏和长叹一口气:“我妈又犯病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苏和母亲的情况。

  原来她有间歇性的精神疾病,发病时会有伴随性的失忆,在稳定下来之前很可能连家都找不到。

  我和苏和把小区找了个遍,在听邻居说看到她出了小区之后,苏和直接报了警,我则在业主群里发消息求助。

  第一个回复的竟然是我父亲。

  我让他安排好母亲后,就赶紧来帮忙。

  有了他的带动,邻居们纷纷回应,每家都派出了一个成员外出寻找。

  苏和沉默地开着车,仔细地四处张望,手指却不停颤抖,几乎握不住方向盘。

  我犹豫良久,伸手按在了他的右膝上轻轻拍抚:“苏和,你一定要冷静。阿姨不会有事的,她肯定在哪里等你接她回家的。”

  苏和没回话,许久,轻轻点了下头。

  我们从黄昏一直找到天黑,终于接到邻居的电话,说在三条街之隔的自然公园里找到了苏母。

  夜色下,头发散乱的中年女子靠坐在秋千上,小幅度地来回摇摆,脸上是天真又羞涩的笑意。

  我父亲站在旁边抽烟,身后还有几个相熟的邻居,都不知所措地站着。

  苏和快步跑过去,一把将妈妈抱进怀里,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又像是雄伟可靠的山峰。

  我看得眼眶发热,慢慢走过去,听到他母亲轻声叫他:“小和,我见到你爸爸了。”

  苏和一瞬间冷下脸,半拖半抱着母亲就往外走,完全不顾他母亲一直用力拧身往后看。

  虽然事后他解释说是怕母亲说出傻话被人笑话,但我仍旧对他那一刻的冷厉心有余悸。

  那是和热烈如灿阳一般的他,截然相反的一面。

  似乎被什么激发了,又或者平时只是高明地藏起。

  但我没时间探究,苏和和他母亲的状态都太差了。

  我提出请他们去我家吃晚饭,过后由我和苏和先把他家里打扫好,再接他母亲回去。

  父亲也从旁帮腔,苏和感谢过后,同意了。

  等到一行人进门时,我才后知后觉的窘迫。

  屋内贫瘠而逼仄,冰箱里的菜也寥寥无几,气味更是不好。

  我快走几步打开了窗户,邀请客人坐下让父亲陪着,才进了卧室去看母亲,她还睡着。

  关好门,我直接去了厨房,刚洗了一把韭菜,苏和走了进来。

  “夏姐,今天谢谢你了。”

  “别客气,阿姨没事就好。只是可惜那束满天星了,没送出去就七零八落的。”

  “抱歉,我会把你的心意转达给我妈的。”

  “如果真觉得抱歉,就答应我一件事……”我垂下眼:“以后叫我名字吧,夏霁。”

  “……好。”

  我晚饭准备得十分用心,虽然菜色一般,但好在我厨艺尚佳,也算是色香味俱全。

  还特意给苏母和我母亲煲了一锅咸肉粥。

  让他们先吃着,我端着碗去了卧室喂母亲。

  她刚醒来,听到客厅里的人声,询问地看向我。

  在得知是楼下的邻居来做客后,她怔了怔,忽然瞪大了眼睛,嘴里“呜呜”地哼着,身体激动地颤抖起来。

  我以为她是怕被外人看到这副病弱的样子丢人,连忙关上门,隔绝了客厅的声音。

  母亲却依旧急促地喘息着,指尖颤抖,还故意打翻了我递到嘴边的勺子。

  滚烫的粥泼在我手背,登时烫红了一大片。

  我疼地吸气,心里也很委屈,便起身出去了,打算等粥凉一些再来喂。

  苏和发现了我的异常,小声询问,我只说是碗没拿稳洒了粥。

  他向母亲的卧室看了一眼,没再追问,几分钟后叫上苏母一起告辞,谢绝了我帮他打扫的提议。

  送到门口时,父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下午是和小苏一起出去的吗?”

  我心头猛然一悸,还没来得及阻拦,苏和已经应声:“是啊,我们约着去了郊外买花。”

  父亲顿了顿,忽然扬声:“原来你说要去给我追的那个女婿就是小苏啊?不行,我不同意,绝对不行!”

  像是一道滚雷劈在了头顶,我感觉自己甚至清晰听到了头骨和尊严碎掉的声音。

  我是喜欢苏和,我也知道自己不够好,所以满怀真诚地藏起,小心翼翼地靠近。

  像是编织一个仲夜的美好梦境,让不堪的我可以藏身其中暂时得以喘息。

  如今却被父亲亲手捏碎,也撕下了我最后蔽体的遮羞布。

  我不敢看苏和,怕对上他惊异又鄙夷的眼神,那我被践踏到破碎的心恐怕再也粘合不起来了。

  难堪在逐渐拉长的沉默中变得无限沉滞,我僵硬地眨了眨眼,听到苏和轻柔的声音。

  “明天见,夏霁。”

  后来我们再聊起此事,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苏和表现的还算坦然,除了惊讶以外。

  他说没想到我会喜欢他。

  既然被点破,我也没藏着,照实说了,但让他不必有负担。

  苏和答应了,却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我。

  我装作没察觉到,但已经计划着要辞去健身房的工作了。

  很舍不得,躲在被子里哭了不止一夜。

  把和他的聊天记录翻来覆去地看,头像点开又关掉,就是不敢发一个字过去。

  奇怪的是,业主群里的邻居们也像是商量好一般,再也没有开过我和苏和的玩笑。

  我都怀疑是不是苏和暗中找过他们,不许他们再把我俩牵扯在一起。

  后来我才知道,是我父亲不许邻居们再提。

  说起来,他上次的强烈反对就已经很可疑了。

  一个执着催婚多年的老父亲,在得知女儿对自己也喜欢的年轻人有意之后,不是应该大力支持和撮合的吗?

  我旁敲侧击地问了父亲,他只说苏和年纪太小,靠不住,和我也不般配。

  不等我再问,他就钻进了母亲的房间说要去陪她。

  这就更诡异了。

  我拧紧眉头,第一次觉得不对劲。

  思来想去,我还是辞掉了健身房的工作。

  一是不想让我和苏和变得更尴尬,另一个是想多关注一下父亲。

  有母亲的事例在前,我首先怀疑父亲是不是也得了什么不好的病,在瞒着我独自忍受。

  观察了几天下来,发现父亲确实没有以前活跃了。

  也不下去跳广场舞了,也不嚷嚷着憋闷要出门了,而且在母亲卧室呆的时间变多了,有时候还会锁起门。

  我问他,他就说跟母亲一起睡着了。

  母亲确实比以前更嗜睡,我问了她的主治医生,对方回答说除了病理上和身体上的问题之外,更多的还是心理上的自我放弃。

  建议我多带母亲出门去转转。

  这实在是个很费劲的工程,且我父亲还不愿意参与。

  他最近沉迷于手机,连上厕所都要拿着,一说带母亲下楼,他就不乐意。

  我不想跟他浪费时间,便撕了条旧被单,将母亲绑在我背上,扶着栏杆一步步慢慢往下挪。

  刚下了一层,就碰到了推门而出的苏和。

  “夏霁,你这是……”

  他眼眸中藏不住的惊讶和关切,让我一瞬间满心委屈。

  原来我还是好想在他身边,被他的温暖照耀,不想独自封闭在这无奈又无望的黑暗世界中。

  苏和快走两步扶住我,解开绑带,将母亲背起来,沉默地往楼下走去。

  我跟在后头,看着他佝偻的腰,忽然觉得不舍,又觉得自己卑鄙。

  如果他真的和我在一起,以后会有无数个这样的日子,而他才22岁,正是最好的年纪。

  而我竟然卑劣地想要把他拖进我自己都难以自拔的泥沼之中陪我共沉沦……

  一念及此,我的心像是坠入了无边的深海里,冷透了,再也泛不起任何波澜。

  苏和将母亲轻轻放在楼门口的轮椅上,我推了一下,竟然没推动。

  手完全失去了力气,心脏每跳一下胸口都抽着疼。

  苏和叹口气,想接过轮椅把手,被我躲开,再伸手,又被我推开……

  “夏霁,你知不知道你看起来快哭了?”

  我攥紧拳头:“真的不用了,我可以的,谢谢。”

  “……我以为我们还算是朋友。”

  “不要和我做朋友,会变得不幸。”

  不知道哪个词戳中了苏和,他霎时间面色苍白,近乎战栗地颤抖了一下,匆忙找了个借口告辞。

  我深呼吸一口,推着母亲环着小区缓慢地走,夕阳从楼宇间泻出,将母亲的白发染成橘黄。

  猝然间,我看到了一块青紫的瘢痕,就在母亲脖颈和耳后相连的地方。

  平时躺着被耳朵和头发遮挡住,只有站在她身后才看得到。

  几乎是瞬间就怒气勃发,我推着母亲快步往回走,没几步就崴了脚。

  苏和不知从哪窜了出来,扶住我,气喘吁吁地问:“怎么突然着急回去了……出什么事了吗?”

  “……你没走?”

  “我不太放心你……们。”

  我胸口微微窒闷,鼻头发酸:“那就麻烦你了。”

  苏和又背着母亲送上了六楼,我一瘸一拐地搬着轮椅跟在后头,请他进家里去喝杯茶。

  他摇头,只是轻轻拍了拍我肩膀:“夏霁,有时候你可以不用那么坚强的。”

  我呐呐地问:“有时候是什么时候?”

  “比如我在你身边的时候。”

  可你不会永远都在啊,但是苦难会、疲惫会、爱而不得的遗憾也会。

  直到苏和离开很久,我才收拾好心情,发现母亲已经睡着了。

  屋里传出欢快的曲声和笑语,我开门进去,父亲的笑脸戛然而止,迅速挂断了视频电话。

  还欲盖弥彰地解释:“那个……我们就讨论一下新舞步。”

  我没搭腔,只是把母亲推进卧室抱上床安置好,才关上门出去。

  “我妈耳朵后头的伤是怎么回事?”

  父亲愣了愣,盯着我问:“什么伤?”

  “你还不承认!是不是你又自己跑出去闲逛,把我妈一个人扔在家里害她摔了?”

  父亲喉结微动,似乎些微松了口气,别扭地垂下头:“就前几天下午嘛,老李头他们叫我下棋,我手痒得厉害,在家也无聊,就……没忍住去了一趟。”

  “也就玩了两个小时,回来时就看到你妈摔在地上了,好像是想喝水,没够到杯子……可我明明给她放在老位置啊,她还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你住口!”我喘着气,粗暴地打断父亲,劈手夺过他的手机:“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妈!你对她用心了吗?你宁愿跟这些不知道是男是女天南海北的陌生人聊天都不愿意照顾她……你配做一个丈夫吗?”

  他被我唬的愣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生气,反应过来后也只第一时间来抢夺手机,面色紧张。

  我心头一沉,那种诡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恰好此时有条信息进到他手机,从我眼前一晃而过,就被他抢了去。

  只看到“那我们就说好了……”这几个字,对方的微信头像是朵盛开的雪莲,常见到无从忆起。

  父亲前所未有的大声骂我,面红耳赤,藏不住的心虚。

  我心下有了计较,不与他纠缠,摔了门快步离去。

  刚出楼门就遇到了遛弯的李大爷,心里不免厌恶,但还是尽量委婉地请他不要再叫我爸去下棋了。

  李大爷一脸懵不似作伪,说他知道我爸要照顾我妈,已经大半年都没找过我爸了。

  我暗自惊疑,父亲竟然对我说了谎!

  那他出门是去做了什么,母亲的伤又到底是不是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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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7 17:2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