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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太医上奏我已孕龙嗣,皇帝便立即废黜了景绍的太子之位。
皇帝说,唯有我的孩子才配继承大统。
而我所想的却只是,此胎诞下之时,必是景绍死期。
我的时间,不多了。
……
接下荣升贵妃的册宝授印,我拖着长长的华服自大殿穿行走出,所经之处官员一一拜伏行礼。
其实,我也仅是贵妃位份而已,他们都是朝之重臣,便是见了当今皇后,也不必行如此大礼。
他们所跪拜的,其实是我的另一个身份——前朝的长公主。
经过景绍身边时我悠然止步,侧头望向他这个如今唯一的站立者,刚刚被革去太子印绶的他一身素净,微低着头立在那儿,显得萧索沉默。
“景王殿下,为何独你不跪,难道是对本宫不满?”我笑盈盈地发问。
景绍抬头看我,眼中泛着红意,牙关紧咬着,是恨,是怨,更是无尽的疑惑。他怎么也不能理解,当初青梅竹马,在初雪中互许一世白头的我,如今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毕竟,曾与我有婚约的是景绍,不是他父亲。而我本应该孕育的,是他的儿子,不是兄弟。
最终,在皇帝的威压之下,景绍跪倒在我脚前,伏首为我怀上他父亲的孩子说出庆贺之词。
“恭祝娘娘,平安如意,康健无忧。”
还是这八个字,彼时彼处与此时此地,全都没变,也全都变了。
皇后来探望我时,我正躺在廊下的摇椅上,以团扇覆面闭目晒着太阳,宫女在旁边捧着我爱的熏香在侧,引来些蝴蝶翩翩萦绕。
宫人唱话将我吵醒,我悠然睁开眼睛但却并未起身,只是挪了挪有些发酸的手臂,笑问皇后前来所为何事。
皇后很不喜欢我,眉梢眼底尽是冷淡厌恶,因为毕竟我曾是她的准儿媳,如今与他共侍一夫。
但是,她又丝毫不能拿我怎么办,谁让他的丈夫现在正宠爱着我,而她早已色衰爱驰。如果不是有个发妻之名还在,赵如令还顾忌一下名声,她什么都不算。
“南方进贡了丝绸与首饰给后宫,陛下让送来给你先作挑选。”皇后淡淡出声。
我终于起身,走向那些宫人捧着的珠宝绸缎面前一一扫视,最后啧啧嫌弃地摇头,让他们全拿走。
“这些东西太不入流了,不过是给宫人打赏所用的级别罢了。看来……南方各州府对新朝皇后的敬意,也不过如此嘛。”
我笑以团扇掩唇,笑得娇俏,招招手示意宫人将我提前备好的东西端出来。
那是一株硕大的红珊瑚,在阳光下泛着至纯的赤色光芒,引得在场所有宫人都不由吸了一口气,对它的珍贵艳丽发出低声感叹。
“这是官员私下送给本宫的,本宫……其实也不甚喜欢,不如就送给皇后吧。毕竟,身为一国之母,宫中却寒酸清贫,实在难堪了些。”
皇后被我的话气到,因为急火攻心则踉跄后退,被宫人及时扶住才没有太狼狈。可即便如此,她却除了一双眸子透着怨恨厌恶,半点说不出恶言反驳。
这即是她作为一个恪守妇德的名门闺秀的底线,亦是为了她儿子景绍,她不敢在后宫犯任何错。
“贵妃,安心养胎吧。”皇后克制地作别,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去。
人群散后,我隔着院中的花木看到廊下立的颀长男子身影,是景绍。
几日不见,他清瘦了许多,负手立在那儿远远看着我。风过时,院中菊花扬起纤长的花瓣摇曳,他衣袖翻飞,像是在云端随时会离去的云一样模糊不定。
我看他迎上皇后搀扶,心疼于自己母亲所遭受的折辱,也对我投来失望与悲伤的目光。
我的心像是在收紧,紧得几乎不能呼吸,无法跳动,然后是一种窒息疼痛涌上。可是,我不能让他知道,只参暗自在袖下将指甲扣进掌心,要自己清醒隐忍,面上则露出些微笑,微微挑眉歪头,像个可恶的得志小人。
“把红珊瑚送去皇后宫中,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不管……她喜欢不喜欢。”我对旁边的人说到。
其实,皇后是个很好的人,曾经待我极好。她亲手为我缝制过香囊,替我梳过发髻,会亲手做我最喜欢的糕点送来。她早早的将我视作儿媳,如母亲一般疼爱着,盼着我一切都好。
她是前朝首辅之女,当年名门闺秀的楷模,而那时赵如令不过是个穷学子。赵如令是入赘到首辅助府中后,才考中探花踏入官场,又靠着岳丈的帮扶一路坐上臣相之位。
男人有了权势地位就会改变,赵如令毫不意外。老首辅死后赵如令再不伪装,妾室一个个进门,她作为正妻就成了碍眼的存在,再没多得赵如令一个好眼色。
其实我明白,赵如令不过是敏感自卑,不想记起当年自己的落魄高攀,不想承认自己是靠妻子才得到一切荣华富贵。连带着,他也妒恨自己的嫡出儿子景绍比他更有出息,能名满天下。
因为丈夫的冷漠无爱,皇后曾一直担心,如果自己有一天被休弃了,景绍会无人照顾,那些妾室所生的孩子会迅速占据一切。我便曾在她面前承诺会守护景绍,他是赵氏的嫡子,从前,现在,未来都是。赵如令的一切,都必须由景绍继承,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时光荏苒,一切不复从前,她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会夺走景绍一切的人,竟是我。
皇后前脚刚走,赵如令的其他小妾们就来到了我宫中,如今也都按资排辈的封了些答应贵人的身份,一个个谄媚地向我行大礼,说好听话恭维我。
这些人本就忌妒当初的正妻,如今的了我在,更是直接的巴结得紧,言语间全是对皇后的嘲讽。
有个向来爱出头的冯贵人先带头挑破了来意,大约是说众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向赵如令进言,扶我为正宫。
“陛下早就不喜欢她了,她不过是仗着曾是首辅的千金才当了那么多年正妻。如今有您在,论向身份地位您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尊贵,她可不得让位?”
“就是,就是!陛下已经下旨,娘娘腹中乃是未来的太子,娘娘登后位乃天经地义。”
“正妻、皇后,谁说我想要当?”我笑着反问,淡淡望向冯贵众人。
冯贵众人一看情形不对,立即从椅上滑跪下来,一再叩头认错。
“她是妻,你们是妾,你们一个个的这是想忤逆犯上呀。”
我笑着转动手中团扇,看那些女子纷纷跪伏下来,瑟瑟发抖着认错,然后退了出去。
我曾想当过一个人的妻,曾与他互许一世,相约年年岁岁一起共赏初雪,若不是他,我怎会当其他人的妻?
犹记得,数个月前,当时坐在明堂之上号令天下的还是我父皇,那时的皇朝还姓慕容,而我则作为皇朝长公主享尽天下荣宠敬仰。
所有人都疼我,爱我,宠我,而我也有着一个让天下女子都仰慕爱恋的未来夫君,赵景绍。
景绍像是上天最美完的杰作,来这世间便是为惊艳世人。
他是有朝以来第一位文武双中的全才状元,十七岁时便因才才而名动天下,让天下读书人奉为魁首,又在双十年纪领着他亲训的赵家军出战,一举平定西北,再一路肃清十八个州府的匪徒,还天下一个太平。
天下百姓自此无不对他感恩待德,地方百姓自发为他设起庙宇,如立起雕像,如神般供奉香火。渐渐民间传起一种说法,称景绍其实自出生就注定不凡,据说他出生那日有人在黄河中捞起刻有谶言的大石,预言天降紫薇,世将大兴。
景绍归来后不要任何赏赐,只求父皇能赐婚,他当着满朝文武大方承认所作一切都是为我,他所有功业,只是为能配得上天底下最尊贵美丽的公主。
我亦与景绍互许真心,一切如天造地设,直到夏日时噩梦在那一夜发生。
父皇携我与后宫众人去行宫避暑时,一场天殒流火落入行宫,大火烧了一夜,慕容皇氏尽亡于天灾。而我,则因为当晚偷偷从后门出去赴景绍的赏灯之约,成为慕容氏唯一的幸存者。
天下人都信,行宫遭雷击是我父皇慕容氏为帝不仁的天罚。而我知道,那其实是景绍的父亲,大将军赵如令发动了夺位政变。
冯、张、刘三位忠于赵家的部将,带着赵家军执刀冲入行宫,如同野火烧尽一片金黄的麦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我的父皇、母后、所有姊妹弟弟都死在赵氏的刀锋之下,之后他们一起拥立赵如令为新帝,以天灾掩盖事实。
我父皇身边的大太监曾用最后一口气告诉我,赵家军会那么悄无声息的潜入,政变得手,便是因为有那扇被人在入夜后悄然打开的后门。那门,正是我为赴景绍的约而亲手打开的。
“公主,赵景绍利用了你!报仇,一定要……报仇。”那句在血与泪中咬牙切齿的叮嘱,成为我之后一直以来的梦魇,更是我留下的原因。
站在父皇与所有亲人一起被大火焚烧殆尽后的废墟上,我做了一个决定,拒绝被最后忠于慕容氏的暗卫护送逃出京城,我要留下来。
当时的景绍作为嫡子,刚刚被册封为太子,一个那么在天下人心中堪如神祇的人,在我面前又哭又笑,把我抱在怀里不敢撒手。
他一遍遍感谢你愿意留下,保证再不会让我受一丝伤害,要我平安如意,康健无忧。
为了保下我的性命没有后顾之忧,并成全我继续拥有尊荣,景绍不惜对自己的父亲进行了兵谏施压。并且,他用自己的声望为我正名,写下一篇慷慨激昂的楔文广发天下,以天下悠悠众人之口和万千双眼睛绑架了新皇帝,他的父亲赵如令。
“她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是慕容氏长公主。新朝承源于旧朝,慕容氏虽亡于天灾,但若谁敢质疑她的尊贵,那便是背弃信义,不忠不义。”
当时我就站在景绍身后,看他与赵如令站在对立面。
即便是赵如令将剑架上景绍的脖颈,他也寸不不让,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随后稍稍一抬手,跪在外面的百官立即齐声附和,皇城之外因他盛名而赶来请谏的百姓也发出震天呼声,一封长长的万言书被抬上来。
赵如令当了皇帝,但他远不及自己儿子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地位,便只能接受这一切事实。
景绍成全了我想要的一切,筹备着以盛世之礼迎我为妻,他是太子,嫁给他,未来我会是这个帝国的皇后。本以为是个幸福的新开端,而我则秘密筹备了一份大礼给他。
当他满怀憧憬地亲自送来新嫁衣时,见到我一身单衣倚在他父亲的怀中,云鬓松斜,睡眼朦胧,满室春光犹未散尽,我已成他父亲的女人。
我见他进来,笑着拉拢衣袖,窈窕妩媚地伏在赵如令的臂上,如一只俏丽的小鸟。
而赵如令,看着自己的儿子终于有一件事败在自己脚下,欣赏景绍脸上的震惊与愤怒,还有被太监侍卫一拥而上揽住时的疯狂及无可奈何,他揽紧我笑得得意极了。
我穿着景绍为我准备的嫁衣成为了他父亲的妃,之后盛宠不衰,迅速承孕。
因为景绍喜欢叫我阿妍,赵如封我为妍妃。字相同,人已变,赵如令也真是妒极了自己的儿子,才会要这样诛心,真是有意思。
一众妃嫔陆续跪安,众人走后,太监来向我行礼请安,称赵如令有事要请我过去。
我到安华殿外,见到赵如令一身黄袍束革,正搭弓立在那儿,面前的宽大场埔上设了数个靶子,与靶子并列的还有景绍。
赵如令手中的箭掠空而过,扎到景绍旁边的靶子上,我吓得不由后退一步。赵如令哈哈大笑,牵上我的手走近景绍,让他再说一遍自己进宫的来意。
“请陛下准许儿臣前往西北,戍守边疆。”
景绍想要离开都城,去最远的北方当一名军士,嘴上说着是为国为民的男儿志向,可我明白他无非就是不想再见到,我如今在他父亲身边承宠的模样。
赵如令想成全景绍,因为他也不想见到这个样样比自己强的儿子留在京都,但我却笑眯眯地劝赵如令三思,像玩笑一般挑拨起来。
“殿下是曾经的太子,又有好大的名望,这样去从军,万一……日后黄袍加身如何是好?”
因为我的枕边风,最后景绍留在了京都,并且被赵如令要求不得私自离京,形国圈禁。
景绍在大醉后来找我,紧紧扣握着我的双臂问我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一定要这样折磨他。
我盈盈地笑走近,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反问他那日为何要邀我去赏灯,偏偏是那日。
“是你约了我在那扇门外见面,是你……借我之手打开了门,你以为我真的不知吗。”
“阿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那夜会发生什么,更没有算计过你。”景绍摇头,紧紧握着我的手不肯放。
景绍慌乱地解释着,他真的不知那夜会发生政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会做下那些事,那扇后门更不是他算计我而开,他只是想带我去看灯,只是为了让我开心而已。
“有没有,已经不重要了。我想当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与其等你承诺的未来,不如就要现在。你的父亲能给我这一切,今后,世间再无阿妍,你该叫我,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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