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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你说你要嫁给我
我,为了报复那个虚伪老道,渣了他最看中的首徒闵夜。
渣完之后,我就抛之脑后了。
毕竟我是鬼王,鬼蜮之主就该认真搞事业,渣就渣了呗,他一个正道大能的首徒,万年来最有天赋的修仙者,还能来鬼蜮问我要说法不成?
但我大意了。
他不但能,还直接黑化了?!
1
我捡了个崽。
不,准确来说是这崽子赖上了我。
我是白胧,鬼蜮的掌权人,千年来最年轻的女鬼王。
女高管的晋升之路并不容易,总有些妖魔鬼怪在背后戳戳点点,“你瞧她那副妖媚样子,谁知道怎么上位的。”
“传闻被贬后流放三世,死的那叫个惨,奈何桥都不收的……”
当然,说出这些话的家伙基本上魂飞魄散了,剩余的被我囚禁在镇魂瓶中养着玩。
在我这儿,只需要两种人:俯首听命的属下,势均力敌的对手。
右护法出任务的时候不幸以身殉职了,我散出消息准备再招一个。
然后这个崽子……
就混在一群应聘者中。
不怪我一眼看见他,实在是混在一群鬼啊怪啊中间,他着实过于显眼了。
一身白裳,外罩灰纱,长发梳了刀髻,怀抱一把木剑,干干净净一张嫩白脸蛋,眉眼轩昂清逸,撑死不超过二十岁。
我指着他问左护法,“这货怎么混进来的?”
“您设了石碑林和锁魂桥,人家正儿八经闯过来的啊。”
“你眼睛不好使是怎么着?这一人族小孩在我身边晃悠,你还嫌我名声不够烂?”
“您还在意这个?”左护法墨月说,“咱有过这东西吗?”
“滚!”
“遵命。”
“滚回来,”我皱皱眉,毫无耐心,“把这小孩从哪儿来的丢回哪儿去。”
“谁知道他打哪来的?”
左护法墨月刚一挥手,忽然间,那白衣少年澹然举眸,朝我唤道,“姐姐,你别不要我。”
我和左护法对脸懵逼:?
其余的鬼啊怪啊也顾不上显摆自己的修为了,刹那间议论四起,好像捕获了什么惊天大瓜,下一刻就要昭告三界六道。
我连我爹娘都不记得姓甚名谁了,哪里来的弟弟?那人族少年只用墨瞳死死盯着我,看得我心烦意乱,广袖一招,已将人凌空而后重重甩在地上。
在哗然之中,我掐上他的脖子,微笑,“是不是本座脾气太好了,许久未开杀戒了?”
强大而浓厚的魔息刹那间萦绕在整个无相殿,王座上手臂粗的乌金蟒倏然张开了瞳,丝丝吐着信子攀上我的手臂,而那些蛰伏在四处的鬼将面无表情地迎上来,将整个大殿包围。
我能看到每一个鬼族面上的惊惧、震悚、瑟缩。
当真是一群废物。
除了——
在我掌中钳制着的人族少年。
他分明已经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痛苦写在脸上,却仍是执着问我,“姐姐,你的手一直这么凉吗?”
那双干净而修长的手,轻颤着,试图触碰我。
我把少年留下来了。
绝不是像墨月说的那样,看人长得风光霁月,在一众应聘者中鹤立鬼群,也绝不是因为他不怕我,还温温柔柔地叫我“姐姐”。
而是——
“他的腕上有授天印。”我说。
授天印是那些名门正派搞出来的玩意儿,反正就好比资质鉴定吧,有五色,赤红、玄黄、藏蓝、苍青、赭石,前者属于老天追着赏饭吃,最后的基本上和修道无缘了。
而这少年的腕上,是赤红麒麟纹。
墨月骂骂咧咧,“我可是用了上百年才从苍青到藏蓝……修行太慢才堕鬼道,”忽然意识到不对劲,“那这小子来干嘛?!”
我笑眯眯,“我也很好奇。”
“等等,主上不怕他心怀叵测吗?”
“怕?”
我随手揽来风月镜,镜中女子生的白皙浓艳,尤其那双极灵的水汪汪的泪眼勾人。
“若是在人间行走,遇上这样的顶级修行者,自然是要慎重以待。不过如今可是在我的地界,阴阳交割怨气浓烈,他敢只身前来,我就敢留。毕竟……敌在明处更好对付。加上那些不入耳的流言,总要杀一个厉害角色,才能服众不是?”
“主上言之有理。”
“其实还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
“正好,听闻老魔尊被杀了,那里乱得很,你隐匿身份去瞧瞧,捎带着去打听一下他是谁。”
遣走了墨月,我自来找闵夜。
彼时他站在三生池旁,盘膝而坐在石柱上,认认真真地编花环,他手艺不佳,编出来的花环歪七扭八的,但那股子笃定的劲儿,竟连我走到三尺之内都没察觉。
要么,就真的是个机缘凑巧天机厚待的二傻子。
要么,就是绝顶高手加炉火纯青的演技了。
“姐姐!”他闻言抬首,脆生生叫我。
我负手而立,并没接过他递来的花环。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他修眉一皱,好似很认真地苦恼。
我几乎冷笑,抓过他的手腕,“哦?普天之下能有……”
等等。
授天印呢???我亲眼所见那么完整,那么鲜红刺目的麒麟印呢?
我眨眨眼,甚至上手掐诀,结果白白净净一手腕,哪有丝毫印记?
“能有什么?”他问我。
“能有你这么年轻有为的修者……的确不多见。”我百思不得其解,硬着头皮胡诌,反正目前看来人是不怎么聪明。
“其实,我知道姐姐你在想什么。”人族少年笑了笑,低下头去,“你觉得我孟浪轻浮,无根无据便找上门来,可是,我的确忘记了很多事,包括我的名字、来历、我的亲人。”
“就想起我来了?”我反问。
“对。”他诚恳地点头。
“关于我什么?”
“你说你要嫁给我。”
2
墨月风尘仆仆踏月色而归时,我侧倚在无相殿后的噬骨树上怀疑鬼生。
“老魔尊死了。”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我眼皮都没抬一下。
“听闻杀他的是个年轻的堕魔者,这厮也奇了,杀了魔尊便能取而代之,他却并不继位,而是——”
“大开杀戒。杀的有魔有妖,还有人类,还有几个道士。”
我闷声说道,“够丧心病狂。”
“您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我由着白骨树枝组成的手掌托送下地,掸了掸衣襟。
“你查了小黑的身份了没?”小黑就是我随便取的人族少年的名字。
“属下探听了,不在几大门派的弟子之中。想来真的如您所说,只是天赋高的人族少年。”
“呵呵,他说,我俩已有夫妻之实。”我面无表情,“并且,他想娶我。”
“???”墨月大受震撼,许久许久,蹦出来一句,“那还是主上您更丧心病狂一点。”
“……”
“你觉得有可能吗?!”我大怒,“就算曾有那么几笔风流债,你在我身边也看的清楚明白,我何时同人类纠缠不清?再说了,若真做那样的事儿,我岂能不记得?”
“既然生疑,为免夜长梦多,何不除之?”
三生池的池水被月华笼罩,波光潋滟,荡开一层一层的深碧色,仿佛万物皆能沉沦其中。
我于虚空中张开五指,瞬间,一只镇魂瓶便自湖底浮出,那魂魄暴戾至极地辱骂着,不一会儿又语无伦次地求饶,想来是受够了湖底漫长幽静的岁月,近乎癫狂。
下一刻,被我毫不留情地捏碎,化作精气吸入口鼻之中。
“你看到了吗?我能捕获愤恨怨怼之气,但在他身上,丝毫没有。”
“他不是来杀我的。”
墨月静静伫立在三生池畔,微风浮动,林中白骨瑟瑟作响,仿佛哭声。而他始终缄默不语——这便是我一直留他在身边的原因,从不逾越多话,且办事利索。
但也正因如此,他不会明白我此刻的心境,他只是疑惑,“主上在修炼中转过几个宿主,便是丢失了些许记忆在途中也是寻常,何必在意?”
——何必在意?
这些年来,我杀过太多对手,我知道自己是如何踩着白骨森森的路走上鬼王之位的。
惧怕我、憎恶我、垂涎我的家伙如过江之鲫。
独独这位人族少年,他记不起前尘往事,只记得爱我。
3
起初,墨月并不大待见这个人族的少年,总觉得他身上带着一股子名门正派的异类气息,无相殿的鬼侍、黑袍人、包括我养的那些怨灵更是厌恶,小黑所到之处,龇牙咧嘴,凶相毕露。
然后——
小黑拖着其中一只庞大的青面恶鬼来找我,“姐姐,墨月前辈唤你主上,我是不是也要叫你主人?主人,好消息!我和青头鬼大哥和解啦!”
我正盘膝而坐敛目垂息,一抬头就看到了被揍得面目全非几乎魂飞魄散的青鬼。
……好像比之前更丑了。
“鬼差大哥,你同主人说明白啊!”
“自愿的……是我们自愿找右护法大人切磋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似笑非笑,手指虚空一抓,九节打魂鞭的骨柄便落入手中,刹那间煞气四溢,黑曜石的地砖隐隐颤动,朝他一挑眉。
“不如,陪我走两招?”
墨月将一切尽收眼底,却并未阻止鬼差的小动作,我想他心中的那点算盘跟我差不多:极罕见的赤红麒麟纹,如若不出意外,将是修道界鼎鼎有名的存在。
他想知道小黑到底几斤几两,我也想知道。
是以,我几乎用了八成力道,长鞭在空中甩出如花残影,小黑这孩子也是真实诚,结结实实地捱了一鞭斜飞出去,撞在了大殿的石柱上,发出沉闷厚重的声响。
墨月差点惊掉了下巴,“主上,切磋切磋,您怎么还真打了?这这这,休说是个少年,寻常掌门给你这一鞭子也打死了吧!”
我扶额掩面,“许久没遇到对手一不留神就……小黑你怎么也不认输求饶啊!”
一挥手,两个站在旁边看蒙了的鬼侍忙上前将少年从地上拖了起来。
他澹然抬了眼。
那双瞳子清澈如秋水潺潺,露齿笑道,“姐姐,你……果然很强。我只顾着接招便应接不暇了。”
墨月面冷心软,骂骂咧咧地上前替人疗伤去了。
“休得胡乱攀扯!主上就是主上!你也是,自不量力的小鬼!”
“明明在座的只有他是人,”我揉了揉眉心,“罢了,随他叫吧。我不在意这些。”
“看出来了。”墨月最近对领导的态度很是暴躁,“小黑?您还能再随便点吗?”
好像是有点。
起名是个技术活,很显然不怎么适合我。我皱着眉盯着那张清逸出尘的脸,总觉得有那么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异样。
更像是回忆而非编纂,那个名字便脱口而出,“就叫闵夜吧。”
闵夜擦去嘴角的血,声音清朗,“谢主上赐名!”他扯着袖口瞅着方才被鞭风扫过的窟窿,很是苦恼地“啧”了声,满脸皆是心无芥蒂的模样,仿佛丝毫不知道——
就在方才,一念之差,我是动了杀心的。
只要他流露出丝毫破绽,我下一刻便会全力夺命。
但,没有。
我垂下眼睫,不在面上展露丝毫愧怍。墨月告诉我有几个百年鬼修请见,他已然替我问过了,说魔界现下混乱不堪,全在争夺魔尊之位,若我属意,他们愿鼎力相助。
我知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若我能胜,鬼王这个位置自是空出来了,若我败了,鬼王同样虚位以待。
但我更知道自己的能力和野心,还不足以登临魔尊之位。
我把玩着缠绕在腕上的细花黑金蟒,嘴角微抿,神色不虞。
闵夜看出来了,在旁边问道,“我去会会他们?”一副兴冲冲的架势。
“不必。”我按下思绪,淡然说道,“墨月自会处理这群心怀叵测之徒。闵夜,你随我去凡间一趟。哦,你去墨月的无心阁找身新衣裳,把这一身血污洗了。”
“遵命!”
与闵夜的雀跃相反,墨月的脸快黑成锅底了。
“凭啥啊!脏活累活得罪人的活就得是我干!他一新来的就登堂入室,今儿穿我的衣裳,明日岂不是——”
“要上你的床?”我嘴快补了一句。
“……”
“墨大护法,这话不兴说啊。人家还小呢,传出去多丧心病狂?对咱鬼界管理层怎么看?”
“……”
4
卿平洲,夷陵镇。
我给闵夜找了个就近的地摊,零零碎碎买了不少吃的,“你在原地等我,我去府上拜会了人就来找你。时辰早的话还能赶上看花灯。别乱跑,不许和人打架听到没有?”
他点头,“好,我一定等你。”
我此番前来,是为了见我这宿主原先所在的人家。
若是旁的鬼道,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宿主,必然是侵吞殆尽,连着亲近之人一并灭口,但我这个情况有点特殊。
我的宿主是苏家的小姐,苏父本身就是术士,苏小姐因体质生来特殊被那群老道觊觎,苏父保不住珍爱的小女儿,宁愿让我附身逃走,也不愿她被抓去炼化、利用。
当时,我也是身处险境,若非寄生苏小姐,我会魂飞魄散。
也算是……一段机缘。
“苏老先生安。”
男人跪在灵前并未回头,只是发出沉重而愈加苍老的叹息。
“你又变强了,或许……你已经在鬼蜮称王了吧?”
我咬了咬牙,眸中闪过一丝憎恨。
“是。苏老先生,你放心,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朝一日都会死在我手里。我以鬼域之主的名义起誓,绝不放过他们!”
中年男人缓缓回首,透过我,眼中似有凝蓄泪光,“你和小小不但际遇相似,性情也像。当初我曾问她,若被夺舍如烈火焚身之苦呢?她说,她宁愿承受也不为虎作伥。
“想不到啊,所谓名门正派却要我女儿的命,而今,而今……老夫已不指望能报仇雪恨,天下贪心虚伪之徒何其多,你杀不完的。”
我未置可否。
这段仇恨我是放不下的。
“苏老,这次前来还有一桩事。原先我那具身体封存的记忆,是存在您这里的。”我说,“有一个很关键的人找上了我,我却如何也想不起来,为防万一,我想取回记忆。”
他缓慢挪动消瘦的身躯,从高阁的层层木屉里翻找出一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玉,那里面曾经是我封存的记忆,想交给我又迟疑了。
“白胧姑娘,老朽多言,你不会又想去寻仇吧?”
那副模样,像极了父亲担忧自己调皮不安分的女儿。
唯有在此,我不是满手血腥的鬼王,我是白胧。
我鼻翼微酸,承受着原不属于自己的关怀,强作笑颜,“苏老啊,我真的不是每天都在寻仇的路上,我有按时修炼,我没堕入心魔,我会考量清楚再动手的……这您总该放心了吧?”
他这才将玉佩交到我手上。
饶是未曾回头,我也能感受到投在自己背影上眷恋不舍的目光。
世间亲缘,何其难得。
所以我其实还存了一丝妄念——假如闵夜,真的和我有什么血脉羁绊呢?
我一面缓步走出苏府,一面用灵识试图勾起玉佩中的记忆。
——“小师妹,快跑!别回头,快跑啊!”
是谁的声音?那样熟悉。
我阖上双目,只觉眼前一片刀光剑影下的血腥,随即是身体坠落山崖的失重感,与之相应的是心底无穷无尽的绝望愤恨。
——“那我,就陪你三日。”
如走马灯一般的场景在眼前飞快轮转,身着白衣道袍、眉眼清逸绝伦的少年,抱着剑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两侧是鳞次栉比的酒馆茶社、商贩小摊。
倏然间一转,又是鸳鸯刺绣红罗帐,帐内烛火葳蕤,少年如玉般无暇、精壮赤裸的身躯,还有一点点沉沦于风月的眼神。
等等,那个人是,是闵夜?这是在哪儿?
然后我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闵郎,我嫁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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