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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出击
“她有另外一个潜在约会对象的事实,这个莫桑比克射击法一定是她听别人说的。而且,这个人认识她在先,所以你才是备胎。这张靶场照片的日期明显早于你认识俞晚夏的时间吧?”
胡森保忽然不再在意我的感受,只顾痛快地说出他的结论。
我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之前那种胸闷的感觉又回来了,堵得我口干舌燥。
“我的判断是,”胡森保说:“这些和俞晚夏人设不符的朋友圈信息,或者不符合她知识结构的认知,并不是她的。”
“不是她的?”
“对。这就好比你在知乎上关注心理学问题一样。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了俞晚夏,想要了解她的专业和兴趣,你为什么要关注心理学?”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胡森保好像深怕我抢了他的话,“俞晚夏的另一个约会对象,十之八九是个警察。警察才是公务员,所以俞晚夏才会对公务员待遇变化有兴趣;他可能是个缉毒警察,所以俞晚夏才会关注缉毒方面的警情通报;那么显而易见,缉毒警察自然是有能力把她带进公安培训中心打靶的,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她是和这个警察看的《疾速追杀》首映,所以她才知道什么莫桑比克射击法,她那些对你说的关于有事或者忙碌的推托,根本就是在和那个警察约会。”
我的心凉到了极点。
我在心里勾勒出一个警察形象。高大硬朗,表情坚毅。这个缉毒警,可能经历过无数枪林弹雨和危机时刻,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男性魅力和给别人带来的安全感,是我完全不具备的。
我的确是备胎,而且我还毫无胜算。
我只是个外文系的研究生,莎士比亚和托尔金给女生带来安全感是极有限的。
我站起身。
“你干嘛?”胡森保看着我。
“我要找她,当面说清楚。”我说:“如果她不是真心和我恋爱,那我也不想当什么狗屁备胎。”
“你等等。”胡森保想了想说:“我不是要阻止你。之前我们的结论,完全建立在推理的基础上,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你这样冒然去和对方摊牌,只能让你自己显得可笑。而且……而且假如我的推理有误——当然,这样的可能性很低——你就错失了一个良伴佳偶。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特么分析完了,就给我这么句不咸不淡的话?”我怒目而视,好像胡森保才是我的情敌。
“喂喂喂!”胡森保无辜地看着我,“你怎么了?我是你兄弟啊!我不是为你好吗?我不想让你被人骗啊……”
我努力压抑内心的波澜,做了几个深呼吸,想要平静下来。
“许炼,俗话说得好,拿贼要拿赃,捉奸要捉双!”
胡森保话糙理不糙。
我这样跑过去凭着胡森保的推理跟俞晚夏争论,徒增笑耳。要想站在道德高度取得精神上的胜利,我必须得找到证据。
最好的证据,当然就是在俞晚夏和那个警察约会的时候逮他们个正着。虽然我也算不上什么正义一方,但至少是有理有据。
“怎么捉?”
“难知如阴,不动如山。”
“你他婶儿的,说人话!”
“现在对方情况不明,我们要静待其变,等候机会。许炼,忍为上策,伺机而动!”胡森保的手在空中一挥一抓,像极了校合唱队的指挥。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我没有赴那晚和俞晚夏的约会,我说临时有事,改天。我决定等等,这一等,就是一个星期。
期间我不时地跟俞晚夏发着消息。
她没提约会见面,我也不提,装出学业很忙的样子。我许炼自忖也算是情场老手,怎么在俞晚夏面前变得像个初中生一样情窦初开,患得患失的?
不行。绝对不行。
导师布置下这周的论文题目——透过《傲慢与偏见》看现代社会爱情观。
我不知道我和俞晚夏的恋情更像小说里四段爱情的哪一种,而俞晚夏又更像伊丽沙白和莉迪亚姐妹中的哪一个?
在电脑上打下论文题目后,我满脑子都是俞晚夏弯着眼睛眉毛的笑容,让我有一瞬间甚至想,管它的呢,就让我醉死在她的笑容里吧。
又到周六,胡森保说想喝酒。
我知道他是想问问我跟俞晚夏这些天的进展,于是约了在宿舍喝。胡森保说他从刘疯子那里夺来一瓶十年的西凤酒,他说这瓶酒足抵得过刘疯子欠他的一百块钱。
我从食堂打了些菜,凉拌豆皮、炒花生米、猪头肉,还有四个油炸狮子头。大学食堂的菜,味道勉强能吃,好在分量足,四个狮子头个个都像铅球那么大。
胡森保像掀开新媳妇盖头似地拧开酒瓶盖子,一股浓重的酒味立刻飘满房间,透着隐隐的豌豆香味。
给我们俩都斟满酒后,胡森保说,先走一个。
走完一个,胡森保嚼着花生米,“说说你那……俞教授。”
我摇摇头。
“什么意思?吹了?放弃了?还是不想谈这事?还是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我靠,你才喝一杯,怎么话这么多。”我又呡了一小口酒。“没啥有用的信息。”
“有用没用你说了不算,来,汇报。”胡森保夹了一筷子狮子头吃了,“忒柴。”
我打开手机,把最近和俞晚夏的聊天记录以及她的朋友圈调出来。
他看完聊天记录,一仰脖喝掉杯子里的残酒,接着又翻朋友圈。我看他反复滑动手机屏幕,好像有什么引起了他的兴趣。
“车祸?”他小声嘀咕。
胡森保说的是聊天记录里,俞晚夏昨天碰到的一起事故。
她昨晚开车去参加一个聚会,谁知回来的路上和出租车发生刮蹭,耽误了足足一个小时才到公寓。她给我发了消息,拍了发生事故的现场,说:“倒霉,没有一个小时走不了。”
我问她要不要我去帮忙,她说不需要,交警马上就来定责,其他的交给保险公司。我让她注意安全,她说好。
“前面有一条朋友圈就是聚会的,包厢里都是女的。俞晚夏她们大学同宿舍的。”我提示胡森保。
“嗯。”胡森保抬头,“这个聚会的地方我认得。”
他说,这家量贩式歌厅刚开不久。歌厅老板和学校导师从前有些业务来往,合作得颇为愉快,因此受邀参加了一个月前的开业仪式。
仪式后导师喝得有点大,让胡森保开车去接,他从包厢里把导师扶出来的,所以认得包房里的装修样式。
“这家歌厅在宏宁区。”他补了一句。
“怎么了?”
“而俞晚夏这张出事故的照片,是在魏都区拍的。”胡森保给我看照片里的道路,“你看这地面上的红色斑马线。这种红色斑马线,是当年魏都区一个区长主管市政时画的,全市独一份。后来因为这家生产斑马线颜料的公司涉嫌贿赂,被从采购名单里划掉了。所以也没再往其他区推广这种样式的斑马线。”
我仔细看照片,果然如此。
“可你想,歌厅所在的宏宁区在东边,事故发生地魏都区在西边,而医科大所在的荔春区在中间,聚会结束从歌厅回公寓,为什么会经过魏都区?”
胡森保用手在空中画了个弧形,“绕这么大一个弯,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俞晚夏显然没有像她所说的,结束聚会后回到公寓。至少她没有直接回公寓,而是去了魏都区的什么地方。从宏宁区回荔春区,有高架路直达,并不需要绕远。就算有高架养护或者拥堵之类的情况,她也可以从地面走,晚不了十分钟。
可她说她是参加完聚会回程中发生的事故,所以晚了一个多小时到公寓。
“还有,你知道魏都区,有什么吗?”
“有什么?”我不知道胡森保还能判断出什么。
“市缉毒大队所在地。”
我感觉胡森保举着酒杯的手几乎怼到了我眼前。
缉毒大队所在地。
就是那个我没见过的,胡森保推理出来的缉毒警察,工作的地方。俞晚夏昨夜去见了他吗?她那么晚还要去见他?他们……
我和胡森保碰了杯,闭着眼把酒喝干。
接着我抢过酒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一口喝掉,酒像一道火线,从喉咙直烧到胃里。
难受。可心里仿佛好过了点。
胡森保夹了半个狮子头放到我碗里。“我说兄弟,咱们这策略,估计得改一改。”
我把柴得掉渣的狮子头塞进嘴里大嚼,囫囵地说:“怎么改?”
胡森保用筷子在我眼前点了几下。
“主动出击,捉他们个现形!”
“怎……”我拼命咽下狮子头,噎得眼前发黑,“怎么捉?”
“你这样,你约俞晚夏。”胡森保眯着眼,“如果她应你的约,你就推说记错了,那天有别的事,改天。一直改到她说没空,懂了吗?”
胡森保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俞晚夏拒绝我某天的邀约,那她那天可能是要和那个警察约会。即使一次抓不到,两次抓不到,第三次总跑不掉。
我点点头,忽然有些觉得好笑。
谈恋爱谈到我这个份上,也是绝了。我许炼,从来都是别人哄我,我什么时候落到过如此地步?
但我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结束。就算要放弃俞晚夏,我也不能让她觉得我是个傻子。
我们把那瓶酒喝完,又吹了四五瓶啤酒。
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下午醒来,胡森保说,我半夜跑到宿舍走廊里唱英文歌,唱的是《Earned It》。有人兜头浇了我一盆冷水,我才消停。
我脑袋里有一些隐约的印象,但那些印象好像是看着别人表演一样,与我无关。
晚上清醒了一点后,我便像胡森保说的那样约俞晚夏明天看电影。
她说好。
我于是马上说,我记错了,明天晚上有系队比赛。问她能不能改到后天。她说不行。她说她后天晚上要改试卷。
最后我们又约了大后天。
我告诉胡森保,他说,他后天晚上开车带着我,我们跟着俞晚夏,看她去哪里,见什么人。如果的确如我们所推测的,就当面和俞晚夏说清楚,这件事就算翻篇。
然后他会陪我找个地方大醉一场,彻底忘记俞晚夏。
我说成。
能不能忘记俞晚夏我不知道,但我确实很想再大醉一场,那样可以忘掉很多东西。
我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茶饭不香的两天,跟踪行动终于来到。
我坐在胡森保的老现代途胜里,眼睛盯着医科大的大门一眨也不眨。
傍晚五点多,俞晚夏的白色大众高尔夫驶出校门,我让胡森保跟了上去,车开上高架,从岔路口往魏都区驶去。
又去缉毒大队?
真不知道缉毒警察有什么好。高风险高强度,连约个会都不能离开工作地点。我想不通,俞晚夏究竟看上了那个警察什么呢?
胡森保的车技纯熟,老途胜始终离高尔夫两辆车的距离。太远了容易跟丢,太近了容易被发现。
三十分钟后,高尔夫停在一栋酒店门口。
俞晚夏把车停好,径直进了酒店大堂。胡森保也把车停到酒店停车场。我正要出去,胡森保一把拉住我。
“你干嘛?”他问。
“抓……抓现形啊!”
“你就这样上去啊?”胡森保看看我,“这家酒店要刷门禁才能上电梯,你怎么上去?”
见我不语,胡森保又说:“蠢。等着,我从网上订个房。”
他很快订好房,拉着我下车直奔大堂。
我们刚到前台,我就远远看到俞晚夏进了电梯。胡森保推了我一把说:“你办入住,我去看她上了几楼。”
我办好入住,拿着卡追上胡森保,和他进了电梯。
“七楼。”胡森保说。好在电梯的门禁不限制楼层,只要刷卡即可随意揿按钮选择。
电梯很快到了七楼,出了电梯,我左右一看,走廊不长,大约有六七间客房,不多,可从哪里下手呢?
我看看胡森保,他眼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鄙夷。
“看看哪间开着‘请勿打扰’啊。”他说。
对啊,我怎么想不到呢?
走了一圈,只有两间客房亮着“请勿打扰”,七零三和七零四。
我又看胡森保,他低头想了想说:“没别的办法,二选一,百分之五十的概率。看你的点儿了。”
七零三。我伸手就准备敲门,胡森保一下子阻住我,“你点儿背,敲七零四。”
我反身走到七零四门前,在门上伸出巴掌重重拍了三下。
我的心跳得像个打桩机,震得我几乎要晕厥。
几秒钟后,门开了。
俞晚夏就好像知道是我一样,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我。我一时间竟有些惭愧,好像脚踩两条船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你怎么在这?”她说。
“我跟着你来的。”事到如今,我也不必隐瞒。
她犹豫了一下,“进来说。”
我跟着她进门,立刻闻到一股烟味。俞晚夏根本不抽烟,这是谁抽的?
我拉开洗手间的门,又拉开柜子门。酒店客房格局简单,根本藏不住人。
除了俞晚夏和我,没有别人。
人呢?
“你找什么?”她板着脸问。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我习惯时不时到酒店睡一晚,换换心情。你知道,学校的单身公寓太压抑。”
我轻轻“哼”了一下。这算什么理由?
“为什么屋里有烟味?谁抽的?”我盯着俞晚夏的眼睛,我想知道她是不是在撒谎。
“没谁。”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我抽的。”
她把茶几烟缸里的烟头倒到垃圾桶里,又挥手在空中扇了扇,好像这样可以驱散烟雾一样。
“你在怀疑什么?”她问我。
“我没有。”
我说我只是偶然发现她把车停在这间酒店,所以上来看看。我说这只是个巧合,是个误会。
我解释了一堆,她眼睛一直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见我停了嘴,她说:“那没事你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我说好,然后出了房门。七零四的门在身后砰然关闭的那一秒,我几乎要哭出来。
回中京大的路上,胡森保只管开车,一句话也没问。他可能知道,就算问,我也不会说的。
这是一次失败的行动。
因为没有达到目的,胡森保认为这件事不算完。我本来想让他陪我喝一顿大酒,然后就向前看,离开俞晚夏。
但胡森保不同意。他说就算我能咽得下这口气,作为我兄弟,他也咽不下这口气。胡森保说,这不单单是我的事,这是男女之间的终极之战。
胡森保的浑劲一上来,谁也没办法。
我懒得理他,自己喝了两瓶啤酒后,睡了。
起床时,天还没亮。我翻翻手机,一个俞晚夏的消息也没有。我想她可能不会再在意我了。我昨晚的行动已经等于和她摊了牌,她又不傻。
也许就这样结束也好。
从那天开始,我又重新过起两点一线的生活。起床,跑步,上课,吃饭,足球训练,写作业论文,准备考试,枯燥却充实。
我有好多天没见着胡森保,我猜他的课题也到了攻坚期,没日没夜泡在研究室。
一周后,我感觉到心情慢慢松弛下来。我想起俞晚夏的次数越来越少。我想,大概半年后,我就会忘记她吧。
虽然我这样想的时候心里还是很疼。
有一天我在球场训练,忽然看见胡森保在操场边向我招手。这孙子终于出现了,我笑着朝他跑过去。
胡森保左右看看,好像是有什么事要说。
“咋了?吞吞吐吐的。要借钱?”
“借你母……不是。”胡森保清了清嗓子,“我这几天做了很多调查,研究了俞晚夏的知乎,你手机里她的朋友圈还有你们的聊天记录。”
“哦。”手机我去掉了密码,每天早上跑步或者下午系队训练时,我都会丢在宿舍桌上,所以胡森保看过并不奇怪。“然后呢?”
“我觉得,”他表情凝重,“我之前的推论方向完全错了,这事还有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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