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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乐师魂灭
华采幽循琴声而往,许是晒得太久,貌似心跳得速度有点儿快口舌有点儿干。
穿过一处盛开的荷花池,便可见一个白墙红瓦的四方大院子,虽是新粉刷的墙壁却并不精致甚至有些粗糙。孤零零座落在那儿,周围只有些花草流水,透着一股世外桃源般的宁静,与别处争奇斗艳的热闹大相径庭。
华采幽抬头看了看外面的高悬门匾,是空的。
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前段时间掌管内部业务的夏先生曾经提起,这几年京城还有江南开始流行‘小倌馆’,估计差不多也快传到北边了。为了紧跟时代的步伐搭准潮流的脉搏,所以决定‘销金楼’也着手拓展该项业务。
这处没来得及命名的园子,应该就是小倌培训基地的雏形。因为刚刚起步,本地人伢子手里要过段时间才能有‘货源’,这里便暂时用来安置一个新来的乐师。
所以,适才那琴音乃是出自该乐师之手。
华采幽轻轻吁了一口气,心跳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手心里的汗多了些。
左右无事,遂推门而入。
院内干净整洁得有些空荡,最醒目的便是院角处那个葱郁的葡萄架,还有架下的人。
一案,一琴,一人。
普通的长案,普通的古琴,人却不能用普通来形容,至少那清秀得乃至于堪称漂亮的模样委实很惹眼。
被不速之客所扰,白皙修长的手指不再拨弄琴弦,纤长的睫毛抬起,露出点漆双眸。微一愣怔,长身立起。墨般发丝如瀑般倾洒于飘逸白衫,阳光下的身姿单薄清瘦得几乎不带烟火气息。
华采幽看得有些傻眼,这真的不是……新来的小倌?好像有点儿暴殄天物吧……
“不知姑娘可是来找在下伴奏的么?”弱冠之年的男子,声音清朗中带着些糯糯的尾音,真是让人一听便不由得心生怜惜。
华采幽好像听人说过,这位乐师的琴技甚好,楼里不少姑娘都争着抢着让他为自己的歌舞伴奏,就连以曲艺出名的头牌姑娘紫雨也对其青睐有加。现在看来,之所以如此受欢迎,怕是这副容貌也功不可没。
别说是女人了,就算是男人也定会为之神魂颠倒迫不及待想要将其压在身下好好疼爱一番……
由于之前被夏先生硬拉着灌输了不少小倌的知识,华采幽现如今已经可以很快判断出什么样的男人,才最对男人的口味……
“噢不是,我随便走走路过而已,你的琴弹得很好听。”
为了保桩销金楼’幕后老板活在传说中的神秘感,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懒,华采幽一直以来都很是低调,除了必须要打交道的人之外,楼里还真没什么人知道她长得是圆是扁的,所以这新来的乐师会认得她的话才有鬼了。
面对随口的夸奖,男子的脸上迅速泛起了浅浅的红晕,越显肌肤白皙得几若透明:“姑娘谬赞了,柳音愧不敢当。”
“你叫柳音?音律的音吗?名字也很好听呢!”华采幽见他竟如此害羞,一时兴起了捉弄之心,笑着走上前去,歪头仔细端详他的脸:“而且,长得也那么好看。”
她的身量高挑,额头差不多到柳音的下巴处,眼睛的余光恰能看到其喉结的滚动速度快得有些不同寻常,于是坏心更盛,索性欺身而上,拿出这些日子耳濡目染后无师自通的挑dòu功夫:“柳哥哥……”
想她华采幽如今虽是个弃妇的身份,却也正值大好青春年华,自认还是有几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姿色,主动投怀送抱勾搭个把男人成功的几率总不会太低。
然而,事实证明,她高估了自己。
柳音见她娇笑着柔若无骨似的靠将过来,竟慌得如避瘟疫般向后大退一步,结果害得她一个收势不及,眼见便要摔个狗啃泥,亏得自幼习武身手敏捷,关键时刻腰一扭脚一旋,原地打了个转儿总算稳住了身形。
首次尝试挑dòu,却遭如此嫌弃,玻璃心顿时哗啦啦碎了一地……
她恼羞成怒即将爆发的模样让柳音顿时慌了手脚,结结巴巴的企图解释:“姑娘,我不是……我不是有意的……”
下意识的嫌弃不是更证明了她毫无可取之处魅力值等于负数?!
华采幽头冒青烟邪火陡生,窜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这还叫不是有意?!”
柳音于是更加慌乱,涨红了脸只想赶紧挣脱她的钳制。你来我往仅仅两个来回,薄薄的衣襟便不堪撕扯,居然一声脆响裂了个干净彻底。
只见那露出的胸膛莹白如玉,却满是纵横交错的青紫伤痕。
华采幽抓着半截破布呆了呆:“这是谁弄的?你一个乐师总不至于还要刑妈妈来亲自调*教吧?”
既然是青楼,便少不了会有些悲惨的事情发生。虽然‘销金窟’对姑娘和下人们已经算是很宽厚,甚少出随意现体罚凌*辱的情况,但总难免会有例外。就比如负责调*教新人的刑妈妈有时候会觉得朽木不可雕不打不成材等等……
柳音连忙侧过了身子,弯腰缩肩拢紧无法蔽体的衣襟,轻声道:“是我没服侍好客人,应得的。”
“原来是客人……”
华采幽叹了口气,既然入了这行要吃这碗饭,便应当早有准备会有这样的遭遇。讲白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同情不得,也同情不过来。
只不过,今天却是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害得他被迫要将屈辱展示在人前。
“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华采幽于是颇有些呐呐:“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儿个是怎么了,也许,是因为你的琴音让我……让我……”
想起了以为早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的人么?所以,心中才会烦乱,才会想要小小的放纵一把?可是,为什么还会想到他?那个讨厌的家伙……
柳音偷眼看过来,见她微微低了头咬着下唇神情怅然,忙道:“你别这么说,不关你的事……总之都是我不好。”
他急切想要安慰的样子让华采幽忍不住噗哧一笑:“可不是嘛,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你的琴弹得太好了,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看她重新展颜柳音才松了一口气:“那我以后,不弹这曲子了。”
“别啊,这么好听,不弹多可惜。”
“那……如果你喜欢的话,我现在弹给你听好不好?”
华采幽的目光在他春光大泻的胸前转了转,似笑非笑漫声道:“弹如此高雅的曲子,又怎能衣衫不整?”
柳音轻轻‘呀’了一声,立马又涨红了一张脸:“还请姑娘先在此稍候片刻,我去里屋换件衣服。”
“等一下,你房里有没有伤药?”
“没……”
“怎么你的伤都不做处理的吗?”
“皮外伤而已,不碍事。”
“胡说,就算不危及性命,总也会疼的吧?这么着,我去拿些外敷的药过来,你等我。”
“姑娘……”柳音轻声唤住了转身欲走的华采幽:“我这轻贱之身,又何劳如此挂怀。”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都是各凭本事吃饭而已,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轻贱。别的不说,当朝丞相的琴弹得就一定没有你好。所以,千万不要再妄自菲薄自轻自贱,咱们‘销金楼’里可不兴这个。”
华采幽语声朗朗的一番话让柳音莞尔一笑,原本带了些许阴柔气的精致面容竟显出了疏阔洒脱之意,虽转瞬即逝,却甚为耀眼:“姑娘所言极是,令我茅塞顿开。其实,我……”低头略一踌躇,旋即抬眼凝眸,几分热切几分忐忑还有几分坚持:“从未,也绝不会以色侍人,姑娘可愿相信?”
“信!”华采幽回答得不带半点犹豫,弯了眉眼笑意盈盈:“因为以你的模样如果愿意这么做的话,早就是京城小倌界的第一红人了!”
“…………”
望着她消失在门口的浅黄色身影,柳音神情中原本的无奈和羞涩,渐渐隐去……
华采幽拿药再度过来,却发现院中空空,人琴不见,估计柳音是被叫去替谁伴乐了,不知要弄到多晚才能回。只好将药瓶放在葡萄架下,打算明日再来。
然而,何曾想,那琴音竟再也无缘能闻。
雍城护卫军统领马武暴毙在‘销金楼’的高床暖枕之上,听到这个消息时,华采幽刚刚熬过了一夜的魔音灌耳迷迷糊糊睡下。
待她洗漱干净穿戴整齐匆匆赶到案发现场,捕快衙役们已经把尸体打包抬走,只留下满室的狼藉。
掀翻的桌椅打碎的碗碟代表着曾经发生过的追打,满床的不堪入目代表着曾经发生过的凌*虐,而喷溅于雪白墙壁和红色被褥的条条血迹则昭示着刻骨的愤怒和绝望。
在来的路上,裘先生便已三言两语大略说明了原委。
其实很简单,马武喜好男色,想要了为他弹琴助兴的乐师,奈何乐师抵死不从,遂用强。行事途中竟亢奋过度而暴毙,乐师在其死后用烛台的尖端在其身上留下了至少三十四个窟窿,随即,投了井。
事情发生在半夜,被发现则已是凌晨。那乐师泡了好几个时辰的水,面目已有些扭曲肿胀,衣衫不整遍体鳞伤。
必须要说,本城六扇门的破案本事相当不错,一柱香的工夫便验好了尸,收集好了相关人证物证,做了初步的论断。而且秉公执法,完全没有因为此事的不堪而企图帮堂堂三品大员掩盖真相。
事实上,如果硬要按照表面证供冤枉是那乐师故意刺杀朝廷命官,随后畏罪自尽也是轻而易举的。因为,没有谁会为了一个毫无来历处在社会最底层的人而去喊冤与官府作对。
毕竟是出了如此重大的人命官司,楼里的几个大管事对内安抚人心遏制流言,对外疏通打点配合调查,分头行动各司其职忙了个不亦乐乎,力求不惜代价将所有负面影响控制在最轻微的程度。而真正的大老板则继续无所事事的清闲。
华采幽没有在那个充满了令人作呕气味的房内多作停留,只从里面抱了断成两截的古琴出来便独自去了昨日的那个庭院。
干净,整洁,空荡。只有葡萄架,无案,无琴,亦无人。
夏日的朝阳已颇有威力,将万物照成白花花一片,晃得华采幽眼晕。
在院子里慢慢走了一圈,却不知到底要做什么,茫然得紧,踌躇了一会儿,只得离开。
关院门的时候,似乎瞄到昨日放药瓶的地方空无一物,不知是不是被谁给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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