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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忌日
我们村叫红谷村,穷乡僻壤,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地窖,日常出行只能靠摩托。
可往往越落后的地方,穷酸讲究就越多。
什么筷子插进满饭的碗是给鬼神上香!
单筷扒饭不吉利,只有鬼才用一根筷子吃饭!
天黑不要去上坟,容易招鬼……
我不信这些,可前不久,眼睁睁地看着发小死在我眼前,我才实实在在地怕了……
1
我叫白京。
是个警察。
那年刚入夏,我因为一个案子,被市局调到镇子上协助工作。
发小吴飞听说了这事,非要请我喝酒。
本以为只有我们俩,可到了地方才发现,他还带了几个人。
其中一个胖子我印象很深,吴飞结婚的时候他就是伴郎之一。
我一进去,吴飞就揽过我的肩膀:“兄弟们,这就是我之前给你们提过的发小,市公安局刑侦队的白京!”
我在大家的簇拥中,无奈地喝了酒。
深夜,大家喝的都差不多了,勾肩搭背地从小酒馆出来,摇摇晃晃地往路口走。
月光透过缓慢移动的黑云时隐时现,寂静的巷子,除了我们的呓语,连只蝈蝈声都听不到。
巷口,十字路口依稀有一簇诡异的火光忽明忽暗,闪动着幽光。
我盯着看了半天,才发现是一对老夫妻正蹲在马路口烧纸。
火苗带着黑色的纸灰在地上翻滚着,四处飘。
我身旁的胖子突然脚步一滞,喃喃道:“今天好像是孙恺的忌日……”
吴飞打了个激灵,晦气地推了他一把,“好端端提他干啥?”
“不是……就看到那烧纸的,突然想起来了么!”
胖子叫赵鹏,是吴飞以前服役时的战友,刚那家小酒馆就是他开的。
他们说的这个孙恺我有印象,是村主任的儿子。
上次吴飞婚礼的时候,我们还见过一次。
怎么突然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不等我问,旁边的人叹了口气,“说起孙恺,死的太奇怪了!好端端的一个人,莫名其妙人就没了!”
说话的人叫吕震海,在乡镇土管所上班,这人头脑简单,说话不经过大脑。
吴飞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都怪我瞎出馊主意,不然孙恺也不会不会死,或许现在已经当上了村干部,还有了一儿半女……”
他说着将目光瞥向杨慎言,愤懑不平道:“老杨,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话吗?”
杨慎言眉头一皱,凛然瞪了吴飞一眼。
“怪我?怪我干啥!平日里个个盯着我的酒,哦,出事了都赖在我头上?你们有种别喝啊!”
我听明白了。
孙恺出事,跟杨慎言的酒脱不了干系。
这杨慎言跟吴飞、胖子三人是同班战友,人如其名,是一个谨言慎行的人。
突然,四周旋起了一阵阴风,风中一股股黑气,似开了锅的沸水一般。
纸灰诡异地飞着,有时几乎要扑到人头上。
我们几人纷纷躲闪,等风停了才发现,周赞的脸上沾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周赞伸手摸摸,黑色的灰烬带着泪水染了一手。
我们面面相觑,他怎么还哭了?
这时,周赞突然睁大眼睛,目光一凌,脱口道:“我要去看他!”
看他?
看谁?
看孙恺?
他不是死了吗?
语毕,周赞就疯疯癫癫地,冲到路边打车。
“去哪儿啊?”他拦住了一辆车,司机停下,问。
“去坟场!”周赞说。
“坟场?”司机打了个冷颤,看看我们,“喝多了吧?大半夜的去什么坟场?”
说罢,司机一踩油门,走了。
“我要去给孙恺上坟……对,我要去给孙恺上坟……”
周赞迷迷糊糊地,嘴里喃喃自语。
“你疯了?”吴飞急忙拉住他,“要去也不是现在去啊!”
“对。”杨慎言点头,“老人们都说天黑以后不能上坟,容易招鬼!”
“鬼你妈!”
周赞魔怔了一般,呓语似地念叨,“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是鬼又怎么了?我要去见他!我要去给他上坟!”
我要去给他上坟!
我要去给他上坟!
我要去给他上坟!
周赞像疯了一样地重复着这句话。
吴飞见状,说让我先回宾馆,毕竟明天我还要去所里开会。
我点点头,只好先撤了。
走之前,我再三叮嘱他们:
天黑以后不要去上坟。
倒不是什么封建迷信,只是这大半夜的,山路崎岖,容易出事。
吴飞点点头,说放心吧。
于是我就先撤了。
结果第二天,我刚到派出所,就听说,昨晚红谷村后山出了命案。
“知道死的是谁吗?”我紧着问。
“计生办的周赞。”
周赞?
我想到昨晚,他像疯了一样地重复着那句话:
我要去给他上坟!
我要去给他上坟!
我要去给他上坟!
2
我叫吴飞,今年26岁。
大学毕业后我当了两年兵,现在在乡镇财政所工作。
我有4个战友。
周赞、胖子、吕震海、杨慎言。
我们下班会去胖子开的小酒馆喝酒,喝到深夜再一起回家。
这天,我听说在市局工作的发小白京回来了,就将他约了出来。
一如往常,我们喝到深夜,准备回家,可周赞突然发疯似的要去看孙恺!
孙恺?
要知道孙恺死了都2年了,而今天刚好是他的忌日。
谁也没想到,当年如此要好的6兄弟,现在只剩下了5个人……
白京走后,我也打算回家,可喝多了的周赞根本不听劝,非要去给孙恺上坟。
我跟杨慎言两人拉都拉不住。
一旁的胖子不来帮忙,还添油加醋道“其实我也有些想孙恺了!我昨晚其实还梦到他了,白天本来想喊你们一道去给他烧点纸,但被单位的事拖住了脚,就把这事给忘了!”
周赞冷哼一声,“孙恺在的时候,称兄道弟,现在人死了你们连看都不敢去看一眼,一群怂包,还都当过兵的,真是让人可笑!”
胖子突然大义凛然地站在周赞旁边,“赞哥,我跟你一起去!”
他的表态好像激到了吕震海和杨慎言,这两人也立马倒戈,反而我像是个背信弃义的人。
我只好硬着头皮,陪他们上了山上的坟场。
入夜的红谷山果然阴森非常,夜枭的凄鸣之声宛若厉鬼哭号。
空气阴沉凄冷,有种死寂的压抑之感。
大抵是喝的有点多了,总感觉有无数眼睛在黑暗之中盯着我。
我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灯,扫过一处坟堆,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谁也不敢说话,阴风不住得吹着树叶作响,原来还有些勇猛的胖子和吕震海此刻静悄悄的。
我记得孙恺的坟就在山上的岔路口,是个很明显的小土包。
可也不知道转了几圈,我们却死活找不到孙恺的坟!
“怎么找不到啊?”吕震海抖着声音悄悄问我。
我压着嗓子:“我也不知道”
孙恺去世以后,我们也来过好几次,记忆里没有那么难找……
“是不是鬼打墙了?”
吕震海话音刚落,周围突然一片死寂,就连虫鸣鸟啼都消失了。
我顿时觉得心里发毛的,总觉得大晚上上坟特别瘆人。
我拉住往前走的周赞,压住发抖的声音道:“算了算了,用石头摆个圈吧,老人说对着圈念叨一番也行!”
“对对对,差不多就回吧,这大晚上的!”胖子搓了搓胳膊,强行把立起来的鸡皮疙瘩按下去。
周赞不满地瞪了我们两眼,拉着吕震海要继续走,可吕震海也走不动了。
我又继续劝:“真的,我当兵的时候没办法给我爷烧纸,我爸都是让我这样念叨的!”
周赞站在原地转了几个圈,确实找不到那个坟,最终他只好妥协了。
他猫着腰开始捡石头。
胖子见状赶紧上去帮忙,杨慎言跟吕震海两人站在一边喉咙发紧没敢上前。
我喝多了,戳了戳杨慎言说:“我去尿个尿!你帮我看着点,我有害怕!”
杨慎言点了点头,让我放心去。
我听见周赞和胖子两人像是弄好了石圈,就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周赞拍拍土,毫不犹豫地站了进去。
月光下,我看到他满脸泪水,就转过了头开始撒尿。
说实话,我心里也有些发酸。
这时,周赞突然扯着嗓子大喊道:“孙恺,好兄弟!我好想你啊!”
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声尖叫声,心里一惊,扭头问“怎么了?”
只见胖子舌头都捋不直了,“人人呢?人……哪去了?”
我这才发现周赞人不见了!
地上围起的石圈只剩下半截……
我提着裤子跑了回来,一脸惊惶,“发生什么事了?”
杨慎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指了指脚下的山坡,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好像掉下去了……”
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不是,这大半夜的,你们别蒙我啊!”
胖子哆哆嗦嗦“飞哥,真掉下去了!”
“周……”我刚准备提嗓子喊几声,就被胖子捂住了嘴。
“嘘……别喊,我奶奶说大半夜不能喊死人的名字,会被勾魂的!你想想刚刚周赞喊了什么?”
胖子不提到罢了,一提这事我登时汗毛直立,头皮发麻。
我看向吕震海,这家伙就像是被勾走了魂一样,站在原地发愣!
我赶紧拿出手机,“我打110,胖子你打119!杨慎言你打120!”
红谷村后山是一片望不尽的坟地,千百年来不知道埋了多少死人,早就听老人说山头经常闹鬼,这个时候报警,也不知道警察愿不愿意出警……
何况警察来了,我们要咋说呢?
说我们二半夜喝多了,非要来山上给死人上坟?
然后其中一个人脚滑了,摔下了山?
这太离谱了!
一群乌鸦像撕裂了喉咙似的呱呀呱呀地乱叫,令人毛骨悚然。
吕震海有点慌了,嘴唇发抖:“这两年好不容易混到土管所,最近我二伯还给介绍了一个事业编的妹子,眼看着有点苗头了,我这要是死在山头上,那得多冤啊!”
原本半醉半醒的杨慎言此刻也清醒了八九分,“我采购办工作又清闲,油水有多,日子多自在的,我可不想死!”
“我那小酒馆虽然不赚钱,但是日子过的挺逍遥,我可不想死在这!”胖子肉肉的腿肚子颤了颤,连忙抓住杨慎言的胳膊,“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杨慎言咽了咽唾沫稳着声线问我:“飞哥,怎么办?”
胖子整个人都扒在了我的身上,“飞哥,我……我……怎么听见孙恺的声音了?”
胖子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窒息了。
“不……”我发觉自己抖得厉害,竟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几人大眼瞪小眼,都想跑,没一个好意思提出来!
一阵山风吹得树林沙沙作响。
死寂的坟头有只乌鸦扑棱飞过头顶,发出毛骨悚然的叫声……
3
我是白京。
昨晚,红谷村后山出了命案。
死者是计生办的周赞。
他终究是去给孙恺上坟了!!
同事老程感叹:“你说这人怪不怪,大半夜的,上什么坟啊。”
这事发生在素来有闹鬼传闻的红谷村后山,被红谷村的村民添油加醋,几番渲染。
传到镇上竟成了三五个版本的鬼故事。
“——孙恺的鬼魂来索命了!”
“——周赞天黑上坟被好兄弟的鬼混带走了……”
“——所以说,天黑千万不要去上坟,没事别念叨已故的人,他会觉得,既然你想他,那不如就去陪他……”
很快,谣言就传到了市领导的耳朵里。
派出所所长顶着压力,下令全员出动。
不管是自杀还是人为,都得给群众一个交代。
杨慎言、胖子、吴飞三人都被传唤到了派出所,唯独没见吕震海。
我见吴飞并无大恙,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三人被分别带到不同审讯室。
负责审讯的工作人员还在着手准备资料。
我问老程,吕震海怎么没来。
“吕震海失联了,电话也打不通!”
失联了?我问:“有没有联系家里人?”
“暂时还没有,吕震海是外县人,一个人在这上班”老程说完就去忙了。
一个小时后,审讯结束,派出所针对审讯结果召开讨论会,我坐在底下旁听。
这事还要从几年前说起。
孙恺前几年入伍当兵,跟周赞两人是同乡又是同班。
服役期间俩人形影不离。
退伍后,又一起在镇上的酒店当保安,同吃同住了两年。
那关系叫一个铁。
而同批退伍的还有吴飞、赵鹏、杨慎言、吕震海。
但不同的是,这四人有安置卡的名额。
也就是说退伍后由当地政府负责转业安置,大部分都进了事业单位。
孙恺和周赞没分到名额,比较郁闷。
好在半年后,计生办多了个空缺,他就被安插进了计生办。
红头文件下发的那天,孙恺喜不自胜地吆五喝六,要请战友们吃饭。
当时,周赞在村西开了一家摩托车修理厂。
厂子是违规建的,怕人查,就选了个荒郊野岭的地方。
那天,孙恺打电话给周赞的时候,周赞还在忙。
“我这还有个顾客没走……大概还得一个小时才能修好。”
“没事!我们去找你!”
孙恺挂了电话随手炒了几个菜打包带上,骑着摩托车直奔周赞的厂子。
在路过后山的入山口,一团黑雾猛地扑了过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车子轱辘一打滑,当时就摔了。
“见鬼了!”孙恺拍了拍身上的灰扶起摩托车。
他赶到周赞的汽修厂时,大家已经聚齐了。
他说起自己刚刚摔跤的事,大家都没当回事,注意力都在杨慎言带来的酒上。
“嚯,这么多酒?”孙恺扫了一眼杨慎言脚下的一箱白酒。
红谷村的人都嗜酒如命,尤其是年轻的男人,闲暇之余就喜欢组局喝个昏天暗地,也有特别夸张的,每天沉迷醉生梦死,三过家门而不入。
杨慎言拧开一瓶酒,“为孙哥庆祝庆祝!”
孙恺推脱道:“我就小酌几口啊,实在是我的酒量你们也知道的,确实不怎么样,晚上还要回家,不方便!”
“孙哥现在走马上任,我们的酒都不喝了吗?”杨慎言揶揄道。
吕震海拿过杯子倒满酒递到他跟前,“哎!没事,喝多了就睡周赞厂子里,有我们陪你呢!”
吕震海酒瘾最大的,平时酒局十有八九都是他组的。
孙恺无奈的看向周赞,周赞笑着按了按他的肩头:“没事,喝醉了我照顾你!”
六个人喝到凌晨都喝飘了。
“热死老子了”吴飞突然跳起来吼了一嗓子,拎着衣服抖了抖,“我们去兜风吧!”
“走走走!快,出去吹吹风!”吕震海率先出了门。
几人相互搀扶着,歪七扭八地出了屋子,就要去镇上的废弃军用机场溜两圈。
六人分成两批结对,吴飞载着吕震海和杨慎言,周赞看孙恺喝多了,提出他来开摩托。
谁知周赞刚跨上摩托车,孙恺还没来得及上车,胖子一屁股稳了上去。
“等等啊……”孙恺迷迷糊糊地囔了一句,扶着胖子的背坐到最后,“走吧!”
周赞油门一拧,车“嗡”地飞了出去。
在寂静的黑夜里,摩托拖着震耳欲聋的吼叫声狂飙而去。
第二天,等孙家人找到孙恺的时候,尸体都凉透了。
昨晚与周赞摩托车同时飞出去,的还有孙恺。
他后脑勺撞在水泥地上鲜血直溅,再加上酒精的麻痹,瞬间就陷入了昏迷。
他是活活失血过多而死的。
血水浸入水泥地,黑红色的一团像鬼魅的影子一般。
喜事变白事,孙恺父母悲痛欲绝,水米未进,几日下来样子甚是骇人。
周赞和吕震海一行人去孙家哀悼,被悲愤交加的孙母好一阵撕打辱骂。
“——你们几个杀人犯,还有脸来看我儿?”
“——你们为什么给孙恺灌尿水?不知道我们孙恺酒量不行吗?你们这些刽子手!是你们害死了我儿子!”
周赞双眼通红一脸煞白,直不楞登地杵在那任凭孙恺母亲打骂。
脚下连个缝儿都没挪。
后来,吴飞说周赞常常开始噩梦。
为了赎罪,他不顾父母反对,天天往孙恺家跑,说是往后余生要替孙恺尽孝。
起初孙家父母见他又打又骂,后来竟然渐渐被他感化,真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对待。
再后来,孙恺那个村主任的爹,竟还把孙恺原来计生办的工作悄无声息地给了周赞。
这事其他几人也没好当面说什么,但私下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可大家都是聪明人,从来都没有把这事拎到酒桌上说。
4
我是吴飞。
吕震海这个人酒品太差了,以后我绝不可能再跟这种人一起喝酒了。
喝了酒胡说八道且不说,还在关键时刻玩起了失联。
无语!
那晚,我们几个惊慌失措地从后山下来后,就各回了各家。
我媳妇已经带娃儿睡了。
可我躺在前院的小房子里怎么也睡不着!
大概两个小时候后,酒也醒了,人也冷静下来了。
我开始联系周赞。
但他微信不回,电话不接。
我这才意识到,可能惹下大麻烦了!
周赞从那么高的坡上栽下去……
我一拍大腿,暗骂自己胆小鬼,竟然听见点风声就乱了方寸,将周赞置于危险而不顾!
突然,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我心猛地一悬,大气不敢出,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谁!”
我看了眼手机,半夜三点!谁来找我?
“我!”
是吕震海的声音。
我顿时长吁了一口气。
他来找我干什么?
“咋了?忘记带家钥匙了?”我问。
但又一想,不对啊,他要是忘记带家钥匙了不早来了?
何苦等两个小时?
吕震海猛地摇头,眼里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随后,他神经兮兮地将门反锁上。
我一头雾水问:“咋了?出啥事了?”
“杨慎言不在吧?”
他声音似乎十分慌乱,突然把话停了下来,四周逡巡着。
我挥了挥手,“不在不在,有啥事不能打电话说?这大半夜还跑一趟?”
吕震海吞了口唾沫,犹豫再三说道:“飞哥,我咋回去越寻思越觉得不对劲!我总觉得,周赞是被推下去的!”
我眼球滞愣了片刻,转到吕震海脸上,“瞎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是被推下去的,再说了谁会推他?”
吕震海眼皮抖了抖。
“是杨慎言推的。”他说。
“杨慎言?”
我顿时失笑。
杨慎言跟我是战友,同吃同睡了两年,退伍回来又结交了五年,他什么人我最清楚。
说他利用职权收了两瓶好酒我还信,但把周赞推下去杀人,不可能。
不是搞笑吗?
我顿时笑骂道:“吕震海你喝不了酒以后就别喝了,怎么还说起胡话了?赶紧回家睡觉!我就当今天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不会跟杨慎言说的!”
吕震海不停地辩解自己没喝醉,还信誓旦旦地说:“我亲眼看见了!是他把周赞推下去的!”
说着,他还伸出两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眼睛!
我摇头,“天那么黑,你看见什么了看见了!赶紧回家睡觉去!”
吕震海着急解释:“我真的看到了,当时胖子、杨慎言就站在周赞的旁边,你在撒尿,一道光闪过,我看见杨慎言伸手了!”
我自然不信,“什么一道光闪过,你是不是做梦了?”
“不是,真的!有一道光闪过,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杨慎言伸手了!”
“行了,你还有完没完了!”我说着,我开门将他推了出去。
看来以后喝酒还是不叫吕震海了,喝醉了胡说八道的,酒品太差了!
送走吕震海之后我怎么都睡不着,万一周赞摔下去没死,一直在等着人营救呢?
我要不要亲自去一趟镇派出所催促他们去救人!
可这个时间村里又打不到车,我喝了酒又不能骑车,只能在家里等消息。
到了天灰蒙蒙亮时,我终于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早上九点钟,我突然被手机铃声吵醒。
我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对方说是镇派出所的,让我过去一趟。
我问周赞找到了吗,对方没回话,只是让我尽快过来。
我洗了把脸,骑上车刚到村口就听说周赞人没了。
周爸周妈看到担架上的尸体当场就晕过去了!
我心猛地一坠,不由得羞愧交加,悲从中来,忍不住红了眼眶。
胖子、杨慎言他们也都到了。
但我们给吕震海打电话,却打不通。
他去哪儿了?
我们被分别带到不同的审讯室问话,无非就是关于我们跟周赞之间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中午十二点,我们从派出所离开,去了胖子的小酒馆。
胖子让厨师炒了几个菜。
杨慎言开了两瓶啤酒给我们满上,说压压惊。
三个人无言地端起酒杯碰了一下,摇头开始叹息。
杨慎言默默给地上洒了一杯酒,没再说话。
胖子长舒了一口气,“这说这叫什么事,也太邪乎了吧?”
我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各种情绪憋在心头,难受得很。
胖子喝了一口酒,夹着菜随口问:“刚刚派出所的人都问你们什么了?”
“还能问什么,无非就是那点事呗!”杨慎言接话。
我这人心里藏不住事,就叨叨了一番。
临了,我突然想起吕震海,“对了,阿海呢?今天怎么没见着他?”
杨慎言边喝酒边说:“估计在家睡大觉呢吧!”
胖子也是认同地点头,“这家伙向来都能睡!”
倒也是,昨晚三点才从我这回去,怎么都得睡到中午了。
我放下筷子端起酒杯,“说起阿海,我觉得以后还是少叫他出来了,酒品太差了!”
胖子端起酒杯碰了一下,“怎么了?他又说什么胡话了?”
我仰头喝了一口酒,缓了口气,“嗨,昨天半夜来找我,说周赞是杨慎言推下去的,我都无语死了!”
杨慎言听闻也是不禁失笑,“我之前就给你说这家伙长了一张臭嘴,让你以后少喊他,你还不听!”
胖子也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吕震海这张嘴哟,我也是服了!”
我们三人默契地举杯碰了一下,点了点头,算是敲定了我刚刚的提议。
5
我是白京。
周赞的死,被定义为“失足意外”。
一周后,突然有个女人来派处所报案,说吕震海可能失踪了。
她是吕震海最近相亲认识的女朋友,两个人正谈的热乎呢。
最近吕震海突然信息不回,电话不接。
刚开始她以为自己被戏弄了,还跑去吕震海单位堵人,去了才知道吕震海好几天没去上班了,她问又找了牵线的媒人,这一来二去的,就感觉不太对劲。
两人的聊天记录截止在周赞出事的那晚。
吕震海说:“我晚上要和战友们聚聚,你早点睡,就不给你打视频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吕震海出事了!
根据那日的审讯记录来看,当晚他们从坟场回来就各回各家了。
我又查看了几人的资料,发现杨慎言家离吕震海家不远。
就打电话给杨慎言求证,当晚是否亲眼看到吕震海回家。
“回去了啊,我亲眼看见的!”杨慎言斩钉截铁地说。
那就怪了事了!
我们当即动身去了吕震海家,大门锁着,敲门没人应。
上次负责联络吕震海的警员说:“我之前来的时候就没人!”
技侦警三下五除二打开锁,刚进门,我就闻到一股腐臭味。
我们顺着腐臭味一路到了后院,发现了一个地窖!
我顿时警觉起来!
大家伙掀开盖子,那股腐臭味猛地侵袭而来,我一瞬间几乎窒息了,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旁边几个警员四散开来,纷纷作呕。
我捂着鼻子,拿手电筒往里照了照,隐约看到一个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窖里!
我带了两层口罩跳下地窖,凑近一看,是吕震海!
不知道他死前经历了什么,肉tǐ虽然腐烂严重,但眼神却透着惊恐。
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
一个小镇接连死了两个人,一时间沸沸扬扬。
“——孙恺的鬼魂来索命了!”
“——知道吗,当年孙恺死的时候,人家不喝酒,这帮人非劝着让喝”
“——听说还是吕震海给倒的酒!”
“——要我说肯定是孙恺来寻仇了”
“——下一个肯定是胖子,当年是他把孙恺挤到摩托车后座的”
“——要我说,也有可能是吴飞啊,吴飞才是提议去兜风的那个”
“——也有可能是杨慎言啊,那次的酒就是杨慎言提过去的”
这鬼神之说我打小就不信,传的越神乎其神,说明背后的人用心越险恶!
据我多年的经验来看,吕震海的死十有八九跟周赞的事有关,或许周赞根本不是死于“意外”,我当即上报了市局,请求支援,当天市刑侦队和法医就抵达了现场,成立了专案组。
我们又去了一次红谷村后山,也就是周赞出事的现场。
一条窄小的山路下就是一道山坡,红谷村的夏天干旱少雨,山土又松又软,站在边上很容易滑下去。
法医在看了现场和周赞的伤后,笃定的说:“周赞是被人推下去的!”
“后山的坡并不陡,山土又松又软,如果他是自己滑下去的,那应该背部先着力,然后翻滚,但他的尸体伤口显示,他是面部先着地,而且他当时并没用喝醉,在摔下去后有自我保护的举动,你看他的手和胳膊,擦伤非常严重,所以我断定他是被人推下去的。”
不是意外,是人为?
虽然我此前就有些怀疑,但此刻我又有些难以接受。
他们没死在战场,却死在了战友手里!
到底是谁,一定要置周赞于死地?
法医对吕震海进行了尸检,发现他颈部有勒沟,舌骨大角有骨折,颈部的深层、浅层肌肉都有明显的出血征象,怀疑是被勒死的,而后又依次打开吕震海的颅腔、胸腔和腹腔,发现死者的内脏瘀血,且有明显出血点,颞骨岩部出血,证实了他死于生前勒死。
“确定是被人勒死的,像是麻绳这类的!”
“尸体表面严重腐烂,死亡时间7天左右,胃里内容物很多,是一些花生、肉类、豆类,还未消化成食糜状,胃内容物已经开始向小肠内排,消化状态,应该在末次进餐后3小时左右死亡的”
也就是说,他从红谷村后山回来后就遇害了!
或者……吕震海是知道了什么,被人灭口了?
难道他当晚看到了什么?
我顿时后背发凉!
是吴飞?杨慎言?还是胖子?
如果周赞是意外,那孙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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