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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沉梦4
没由来的寒意瞬间侵袭全身。
在我注意到黑色小洞时,它仿佛也在注视着我。
深不可测的黢黑向我投来深渊般的凝视。
它显然不能伸出手一只手将我拉进去,但我更在意的是,黑色小洞的尽头——
是不是一直藏着双窥视的眼睛?
我住在606,楼上是706。
而706的住户,则是那个我从未见过,也从未怀疑过的齐昭!
经历多次死亡的恐惧使我变得越发敏感,乃至任何一个细枝末节都能让我疑心。
天花板上的小洞能不能够贯通楼板?
楼上的齐昭是不是一直通过小洞在窥视我?
我死死咬住下唇,极力控制自己不表现出恐惧的反应。
僵直的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直到嘴里的铁锈味儿蔓延开来,我哽了哽喉头,倏地站起身。
我太蠢了!
蠢到让自杀的念头灌注我脑子里每一根神经内,连自我防范的本能意识都被侵蚀干净!
我敲响了706的房门。
门开了,熟悉的花露水味再次钻进我的鼻腔。
戴黑色墨镜的男人走出来。
他个子很高,身板正直的像一颗松树。
见到我时,明显微微一愣。
我紧盯着他,连客套的陈词也懒得说,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
“你看见我了?”
我想我一定是被逼疯了。
直面杀人犯时,竟然说出那句杀人犯本该对我说的话。
无异于挑衅。
眼里的齐昭脸上掠过一抹复杂的表情。
在我看来,他是故作镇定。
可下一秒,他却笑了。
他取下墨镜。
左眼眶内空空如也,眼周还爬着几道像树杈蔓延的疤痕
齐昭瞎了一只眼睛。
他不仅是房东老太的孙子,还是警察。
曾经是。
这对于沉浮在深海中即将溺亡的我而言,无疑是抓住了救命的浮板。
他认得我。
在我递交的入住申请资料里,父母双亡的原因是因公殉职。
而房东老太的父亲、丈夫、儿子、孙子全都是警察,除齐昭以外,无一没有躲开和我父母相同的命运。
儿子殉职后,房东老太的精神状态逐渐萎靡,忘记许多人和事,也包括齐昭。
她仅以为孙子是租客。
后来她看到了我的资料,思念骤起,对家人牺牲的执念促使她给我打许多电话。
她想问我认不认识她的家人。
但很可惜,我把每晚的响铃当成骚扰电话,一律挂断。
齐昭知道这件事后,偷偷将我资料上注明的父母双亡原因抹去。
到了第二天,房东老太自然而然就将这件事忘了,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接到「骚扰电话」。
我再次怀疑错人。
大约是他拥有和我父母相同职业的缘故,我对他的信任感直线上升。
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快被这场循环折磨的要发疯。
我鬼使神差的问道:
“齐先生,你相信有人会陷入无限重复的循环吗?”
“在这场循环里,她一直寻死,却一次次在自杀前被人杀死,结果又死而复生,不断经历死前痛苦的折磨。”
“她想要结束这场循环,于是她开始寻找凶手,可线索一次次断开,无从寻找。”
“她甚至尝试过与杀死他的人同归于尽,但没有用,她依旧会陷入循环。”
“齐先生,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齐昭盯着我,没有立马开口。
仅剩的右眼漆黑的见不到半点粲然,更加看不出情绪。
他大概以为我在编撰故事。
我已经习惯了。
在第一次陷入循环时,我就将事情的经过告诉朋友,朋友不信。
第二次,我尝试逃离这幢筒子楼,告诉出租车司机,他认为我是个作家。
第三次,我直接报警,熟悉的警官让我待在警察局里,虽是一夜相安无事,但离开后我再次自杀,结果又回到这个地方。
第四次,第五次,我已经不再想与旁人论道。
第六次,我碰到了齐昭。
他是唯一一个盯着我看了许久的人。
久到足以让我认为,他和我同病相怜。
他也在等待一成不变的循环中出现变数。
齐昭看着我,右眼汇满了极致的认真。
“如果是我,我不会寻死。”
这话听起来像在劝慰想要寻死的人。
又像含有另一层深意。
的确,第三次我并没有在本该死亡的那个晚上再次进入循环,而是在第二天自杀后重蹈覆辙。
也就是说,我不自杀,才是打破循环的契机。
“人生找不到目标,生活找不到希望,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我反问他,企图在他的眼睛里找到一点真理。
“少了一个人的地球,依旧按着轨迹转,不是吗?”
他并没有被我问倒,也不像寻常人那样附和我一句,再加以劝告。
齐昭笑笑:“少一个人,就有少一分发现另一条轨迹概率的可能性。”
另一条轨迹?
他的话像开启我脑中某个机关的钥匙。
或许我所陷入的这场循环,是属于我的另一条轨迹。
那这条轨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重重心事使我离开706时还在愣神,却在拐角处撞上另一个熟悉的人,花露水气味顿时扑鼻袭来。
近看壮汉那张脸,果真恐怖的骇人。
擦肩而过时,我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小妹,不认得我了?!”
壮汉的声音透着中年男人不拘的粗犷,稍稍抬高些音量,就能穿透整个走廊。
我回头,端详他脸庞的那一秒里脑海中闪过无数张脸。
没有一张面孔和他对上。
“我是顶峰小区保安啊!之前你和王警官还处理过我的事!”
顶峰小区......
我想起来了!
父母还没殉职前,我常跟我爸警校同学王叔叔处理一些小案子。
两年前的顶峰小区发生过一起猥亵儿童案件,视频还在网上传的沸沸扬扬。
嫌疑人就是壮汉。
“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我停下脚步,准备和他搭话。
“唉,之前那事儿后我被辞退了,一直没找到工作。”
壮汉无奈的笑了笑,敦实的脸上几块肉痂挤在一块。
“之后我在火场里救了个大爷,脸被烧坏了。也庆幸被烧坏,否则老子走哪都能被人认出来!”
他沉沉叹了口气,满是疮痂的脸庞上爬满愁绪的长痕。
说是庆幸,我却寻着一丝苦涩的意味。
“不过,之前的事后我也找不到工作,再加上我这张脸......所以只能搬到这里。”
我心中为他深感惋惜。
但他解释完后,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先前的淡淡然。
“小妹,你怎么也住这里来了?”
“父母殉职了,我住在家里难免触景伤情,搬来这个清净点的地方缓一段时间。”
事实上,他们离开我已经一年。
只是这一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沉浸在得知他们死讯时的情绪中。
时间久了,我也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发呆。
见提及我的伤心事,壮汉立马转移话题:“清净点好,不过你一个人,还是女孩子,得小心点。”
“小心点”这三个字再次摁下我敏感的开关。
“为什么?”
“我对这里比较了解,因为之前做保安习惯了,总是闲不下来,会偶尔四处寻寻,看看大伙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住三楼那个小妹,你别靠近她,我听她邻居说,她之前是干夜场的......”
壮汉压低了声音,窃声道:“但咱也不能看人职业下菜碟,她挺不容易。本来是好心,结果把自己搭上,还得了传染病。”
“啊?”他的话令我一头雾水。
好心?把自己搭上?
他将我拉到角落里,环视了周围一圈,才小声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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