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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叫爸爸
人生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心重了些,睡也睡不安稳。
江峤在床上打了个滚,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坐了起来。她的床靠窗,一拉窗帘,楼下路灯的光隔着布满水雾的玻璃看去显得柔和至极。
江峤伸手抹去玻璃上的那层雾,真切的看到这凌晨的天空漆黑如墨,狂风冷傲的拍打着窗户,玻璃震动的声音,像是风铃。
楼下吵闹的那条狗被人偷了,往日夜里必定会听到的狗吠声再也听不到了,这么冷的天就连猫都不爱出来走动,四周静悄悄的。
江峤趴在窗户边上看了一会儿,大脑越来越清醒,甚至有种想出去的冲动。
吱啦——门被推开一条缝隙,客厅的光带着推门者的小心翼翼一点点的透了进来。
“怎么不睡觉呢?”刘爱兰已经穿好了羽绒服戴好了帽子跟口罩,整装待发准备出门去拿货。
刘爱兰在楼下摆了一家肠粉摊,主要卖肠粉跟云吞还有云吞面这三种,每一天凌晨四点不到就要去菜市场拿货回来备料。
江峤脑袋有点懵,缓了一下才回话:“我刚起来,准备上卫生间。”
对于母亲,她习惯的不让她担心,这些谎言她张嘴就能来几个。
“哦,那你赶紧去吧。”刘爱兰侧身让开位置。
江峤在母亲的注视下从床上爬了起来,圾拉着拖鞋往卫生间走。她左脚一脚踩了进去,身体却一扭:“妈,我帮你去拿货吧。”
刘爱兰想都没想就拒绝她:“不行,今天太冷了。”
“可我想去。”江峤收回脚,站在刘爱兰的面前。
因为她太懂事,所以刘爱兰鲜少能拒绝她的要求。
刘爱兰给她裹成粽子一样,一些话反反复复的絮叨才放她出门。
凌晨的冬天,风刺骨的冷。
江峤在楼梯间把自行车推了出来,把装菜的竹篮一头一个的挂在后座上,扯上围巾上了车出发。
这自行车太旧了,像是一头临死还要被人拉出来的驴一样,骑着它江峤都有点不忍心。
嘎吱嘎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街道回响,江峤费劲的瞪着车,路过盛家,发现他家并没有关灯。
没关灯的不是房间,所以盛北年应该不是在熬夜玩游戏。她向来节俭,盛北年开着灯彻夜不关的这件事跟抓她痒痒一样,不去关上她难受。
她下了车,伸手进去大铁门里拉开门栓进去院里。
盛北年的奶奶生前种了很多花花草草,现在院里光秃秃的,一到春天他家院子里的花草又会倔强的长了出来,整个大院就属他家的花园最好看,气人的是,他们这爷孙两还没怎么打理过,把就住他家隔壁每年都在跟花园较劲的姜穗父亲嫉妒得牙痒痒。
江峤在花盆下找到了钥匙开了门,在玄关处把全包的棉拖鞋一蹬换上了他家的拖鞋走了进去。
没关灯的是客厅跟书房,江峤先去关书房的灯,看见盛北年这么大个人就杵在书房里,手里还拿着沾墨的毛笔挥手洋洋洒洒的落下几个字。
他写字跟性格不一样,他的笔锋凌厉,字里藏着霸气外面却柔得似水,很有辨识度。
盛北年看见她惊喜:“你怎么过来了?”
江峤扯下围巾露出被冻红的脸:“我说你最近怎么越来越傻了,原来是熬夜熬的。”
盛北年笑:“我就只熬这一天。”
今天早上方正写得很潇洒,但是收笔时笔墨掉到他刚题的字上,这是后天出差时要拿去送给爷爷朋友的字,这人也是书法界的一个大前辈,他还要有点压力的,今天早上写的是他这么几天来最满意的一副了,没想到毁了,那就只能趁着手感还在看能不能再写一副,没想到就到了这个时间点了。
“你魔兽世界不玩了?”
他眼睛一亮,没心眼的回答:“玩啊。”
盛北年生活中反射弧慢,在游戏中的可是相当的灵敏。
江峤翻他一个白眼:“那你还说你就只熬这一天?”
“……你是要帮刘姨去拿货吗?”他转移了话题。
江峤捡起地上掉下来的字,随口回了他一句“对。”
“你说什么?”
没戴助听器的盛北年看不到她的嘴型,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江峤把纸放在了桌面上,点头的同时回了他一句“是的。”
“我陪你去。”盛北年撂下笔,拿起桌上的助听器就要戴上。
江峤连忙拒绝:“不用,我自己也能去,把你带上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带着他才是最大的危险,到时候都不知道是谁保护谁。
她说的倒是直白,盛北年眼巴巴的看着她。
“你早点休息,熬夜长不高。”江峤跟哄小孩似的哄他。
盛北年比划了一下:“我一米八了。”
盛北年十六岁的年纪身高就窜到一米八了,肩宽腰窄的身材乍一看跟身强体壮的健硕成年男子无异,奈何他并不爱吃饭,可以说是对吃根本就没有欲望可言的人,因此侧看上去异常的单薄。
江峤看着他的手掌从自己的头顶经过比到他的肩膀上,顿时感觉自己被羞辱了:“你倒也不用把我当成参照物。”
他一本正经的分析:“因为你身高跟我的身高有对比,这样比较客观。”
江峤:“……”
如果有一天,盛北年因为说话被人打了,毫无疑问,动手的那人一定是她。
江峤微微一笑:“我走了。”
“我……”
“闭嘴。”盛北年向来听她的话,顺从的闭上了嘴巴。
“关灯,回去睡觉,听到了吗?”
盛北年点了头,那样子真是乖得离谱,江峤怜爱的去揉他的脸,
夸他:“真乖,这小可爱。” 他的脸特别的好揉,那触感让人有种治愈的感觉。
盛北年也捧起她的脸,用自己唯一说得最标准的粤语,说:“好乖啊BB。”
江峤把他的手拉了下来:“你这小孩,没大没小。”
他还是好脾气的笑,咧着一嘴整齐的牙齿,笑得特别的天真烂漫。
“这么冷的天,你老露着你的牙不凉吗?”江峤看不下去了,抬起他的下巴把他的嘴合上,“早点睡吧,傻子。”
耽误了点时间,江峤骑车的速度快了起来,那寒风隔着围巾随呼吸进入肺腑,带走她的体温,今天真的太冷了。
江峤庆幸自家老母亲有先见之明给她穿成这样,不然自己现在都能冷成冰雕了。
“兰姐!”离远江峤就看到一团煤球一样的东西在朝她挥手,这声音不难认出这是她的干妈陈招娣。
江峤歪了车头朝她骑了过去:“干妈,你干嘛呢?”
“今天怎么是你出来了?”陈招娣把她掉下来的围巾往上甩了上去,“大晚上的不冷啊?”
方正长相随了他爸,跟长着一张显小的娃娃脸的陈招娣可是一点都不像,不过两人的性格倒是挺像的。
“也没多冷,我就是想出来晃一晃,顺便就帮我妈把东西拿回去。”江峤躲在围巾后,吸了吸鼻子,“你呢?”
“你楼下吴伯的狗不是被偷了吗,我这是出来找那个盗狗贼。”
陈招娣职业就是派出所的民警,远近闻名的抓贼好手,除了因为她能力强跟敬业以外,她这碰到贼的几率也是她成为抓贼好手的一个重要原因。
陈招娣跟贼的渊源深到,最多的一天在不同时间段碰到了三个贼。
“找到了?”
陈招娣四周看了一圈:“还没,不过我有预感这盗狗贼一定就在这周围。”
每一年的冬天都会频繁发生盗狗事件,前年杨婆丢了一条狗,骂骂咧咧了这么长时间,直到今年因为儿子的喜事才闭嘴。
陈招娣拿出自己新买的摩托罗拉手机,手机一亮,时间隔着透明的机盖出现在眼前:“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去吧,路上小心点啊。”
“嗯。”
陈招娣目送她离开后,又开始继续在院里溜达找盗狗贼。
江峤骑车出了大院沿着马路骑,离老远就看到前面围着一群人,摩托车的轰鸣声裹着浑浊的尾气让人震耳欲聋。
他们之间好像有一个结界圈,江峤骑着车突兀的闯了进去,那些人的眼神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江峤目光也往他们这边看。
人群中不知是谁起哄,紧跟着有人流氓的吹着口哨喊她:“靓女,去边度啊?哥哥送你一段路啊啊啊啊啊”
那人不知被谁拧着耳朵尖叫了起来:“大佬,痛痛痛!”
江峤抽出一只手扯下围巾骑车路过,挑衅的往人群中的一人看了过去,露出了个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那人忘了疼痛,被勾魂了似的:“大佬真系个靓女,她对住我笑啊!”
傅恒松开他的耳朵又往他的后脑勺来了一下:“笑你老母笑!”傅恒说这话时是绝望的,头疼的拍了一下脑袋,拔腿追了过去。
江峤专门放慢了速度,让他追。
傅恒打着笑脸道:“怎么今天是你来啊,还这么晚啊。”
刘爱兰去市场拿货的时间是很固定的,这个时间点她早就回去了。如果不是,傅恒哪有这个胆量这么大摇大摆的在家长的必经之路上搞这么一出。
江峤不说话,心情很好的哼起歌。
“说吧,你要怎么样才不把事情说出去!”傅恒运动好,跑着说话都不带喘的。
“我哪敢啊,你可是校霸,手底下还有这么多小弟,要是报复我我这么一个弱女子可不抗揍。”
“哎呀”傅恒双手合十祈求,“江峤,夫妻一场,给条生路行不行?”
“叫声爸爸就放过你。”
傅恒拳头硬了:“你一个姑娘家家怎么老爱让人喊你爸爸,什么毛病。”
江峤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叫老豆都得。我这人很好商量的,你挑一个吧。”
“你可是保证了不说的!”
“嗯。”
傅恒眼睛一闭一睁,忍气吞声的喊了声“爸爸。”
江峤乐了:“什么?没听清。”
傅恒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一个不是第一次听,一个不是第一次喊。
都喊了这一声了,多喊几声又如何呢?傅恒觉得自己很是男人,对着江峤又是喊了两声“爸爸”
江峤满意了,语气带笑:“真乖,爸爸爱你。”
“要不我送你?最新款的摩托车,刚到的货,我刚骑了一圈,那速度可不是盖的,爽飞了!”傅恒炫耀起了自己的车,语气兴奋得像是喝醉了。
“我是答应了不说,可我没同意你继续骑摩托车。”江峤停了车,脚撑在了地上的积水上。
傅恒的笑容逐渐消失:“你几个意思?”
“爸爸这么爱你,怎么舍得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呢?”积水只有浅浅一层,江峤一踩下去都没不到鞋底,“我只是这次不说,下次说。”
傅恒气道:“我这是最新款的摩托车,大几千呢!”
江峤态度坚决,语气倒是轻松:“我知道,但你还是不能骑,我不想这么快就参加你的葬礼。”
“我的峤儿,我的好峤峤~”
“咦惹,别这么恶心我好不好。”江峤被恶心到手脚都卷缩了起来。
傅恒双手合十再次恳求道:“我很注意安全的好不好,你别说出去就是了,行不行?”
江峤态度半分没有动弹,眼里的笑意淡了下来:“你回不回去?”
“我不回去!”好歹是校霸,脾气上来了,那样子也是挺倔的,跟有时候倔得跟头驴一样的姜穗有得一拼。
江峤不紧不慢道:“我干妈就在附近。”
“我丢,你不早说!”傅恒没问是哪一个干妈,因为哪一个他都惹不起。
“你别说啊!”傅恒往回跑的同时还警告江峤,“你要是说出去,我就把你砸坏杨婆的窗说出去!”
江峤立刻急了:“阿狗,你要是敢说我就把你脑袋给你拧下来!”
“彼此彼此!”
江峤不是怕杨婆,是受不了她这唠叨记仇样子,她能一件事来来回回的给你唠叨个没完没了。小时候她曾经不小心把杨婆的椅子坐坏了,至此她的童年里,乃至前两天杨婆都还在提着这件事,真是每见一次就说一次,次次都是激情昂扬。如果被她知道自己不小心打破了她的窗,江峤只是想一想这寒毛都竖起来了。
时间耽搁太多了,江峤路过祁中元打工的烧烤摊都没空搭理他,这一路脚上跟踩火一样骑得飞快。
太着急就容易出错,这辆老到快死的“驴”,终于在她载着东西过减速带时,伴随着哐当的一声咽了气。
幸好这车矮,车往前冲时江峤反应迅速的用双脚撑在地上堪堪扶稳这辆载重过大的自行车。
江峤后背惊出一身冷汗,看着完好无缺的货松了一口气,脚后知后觉的漫上疼痛。她的脚抻到了,一抽一抽的疼。
在这前村不着后店的地方,江峤只能推着这断了车链的车拖着这脚走了一段,远远的飘来一阵烧烤的香气,她肚子饿了。
花城人民对宵夜的热情不分四季,大冬天的坐在棚里往座位旁放着一盆火,一边烤火一边吃着烧烤喝着天然冰镇啤酒。
“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有人喝高了,站在椅子上举着啤酒当麦克风激情昂扬的唱着beyond的歌,这首家喻户晓的歌一呼百应,里里外外的人开始飚起了歌,热热闹闹的。
祁中元就在外面的那个大红塑料棚里烧着烤,炭火的烟雾缠绕在他的身边,他就像是一尊对世事淡漠的佛,身上的淡漠气息跟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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