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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落水的后果
待黑衣人如同来时那样‘嗖’地一声消失后,华采幽已经结束了天打五雷轰的崩溃状态,挣扎站起,后退半步,敛衽行礼:“有眼不识魏城主,实在失敬得很。”
魏留随之起身,抬手虚扶一把,语中含笑:“花老板,适才多有得罪,还请莫要放在心上。”
他那在平易低调中透露出的俾睨狂傲,带着某种高高在上的俯视,让摆明被狠狠耍了一回的华采幽分外不爽,当下冷着声音:“魏城主是在说笑了,别说把我扔进湖里,就算您高兴起来把我从城门上扔下去,对我而言那都是天大的面子,只有受宠若惊的份儿。不过,下次魏城主您兴致来的时候,能否先表明一下身份,也好让我等小民死得明明白白心甘情愿,不至于觉得冤枉有怨气而耽误了投胎的路!”
她浑身湿淋淋的如同水鬼一般,头发有几缕黏在颊边,面色在黯淡的月光下显得有些难看,然而言谈举止间的不卑不亢以及眼睛里不加掩饰的怒意倔强,却足以让这些狼狈尽皆消失不见。
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像是惯于交际应酬的欢场中人……
魏留对她话语里明显的嘲讽不以为忤,反倒朗笑出声:“真是好一张利嘴。也罢,今儿个本就是我的不对,还望花老板大人大量,饶了在下这唐突佳人之罪吧!”
俗话说得好,抬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人还是执一方生死大权的牛人,更何况这牛人还放下身段主动道歉了。
华采幽于是立马换上一副谦逊大度的温良模样:“魏城主言重了,其实说起来都是我冒冒然打扰了您的清净,这才闹出了后面的误会,所以该求得宽大处理的是我才对。”
“好了好了,咱俩不要再抢着认错了,就此扯平吧!”
“全凭魏城主的意思。”
魏留摆了摆手:“私下里我不喜欢听到这样的称呼,从今以后,你便喊我的表字,常离,而我则还是唤你阿采。”
他语气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让华采幽暗地里撇了撇嘴,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只有假笑着应了。想了想又道:“有个问题还请不吝赐教,你是不是从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了?怎么看出来的?”
“‘销金楼’乃是雍城最大的纳税户,换老板这么大的事儿,官府总要适当关注一下的。你虽然一直很低调地的隐于幕后,但那画像却早在你入主此间的第二天便摆在了我的案上,这也是为什么我知道你来自江南的原因。当然,只是些例行公事的调查,所涉及的不过是最泛泛简单的资料,你完全不必担心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私会落在我手里。”
“……那你又为何要故意对我隐瞒自己的身份?”
“没有啊,我可是规规矩矩报上了名号的。”魏留忍不住叹了口气:“只可惜,我的名字入不了你的法眼。”
华采幽一回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干咳了一声,脸上有些发烫:“我只是没想到竟会在此情此景下与魏城主以此种方式相遇,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其实,见你不认识我,心里倒有几分高兴,毕竟倘若能抛下各自的身份来相交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儿。”魏留抖了抖衣服上的水珠,便是这么个动作都做得气派十足:“不过你既然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我便也当如此方显公平。所以,我才会将你扔进了湖里。”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因为依你的性子,这样丢人的事情想必不会跟别人说,连带着对遇到了我这么这个人也会一并闭口不提。如此一来,发现我身份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了。只可惜,未料你竟完全不通水性。”
“………………”
华采幽言语不能,只得悲愤地打了一个喷嚏。
魏留则继续不咸不淡地说道:“因为我用了真名,所以不想你用化名来敷衍。另外,阿花真是我家狗的名字,前两天才生了一窝小崽,不信的话,改日可以去我那儿瞧瞧。”
“不用了不用了,我岂敢怀疑魏城主的话。”华采幽气息奄奄地摇了摇头:“但你就不怕我再弄个假名出来?”
“那么短的时间,你又被我气得心思烦乱,除了真名想不到别的。”
“………………”
华采幽还是无言以对,只好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魏城主的一番话真是让我享用不尽,只是眼下夜深露重的不适合继续聆听教诲,城主还是快些去将湿衣服换下,倘若染了什么不适,我‘销金楼’可万万担待不起。”
魏留打量了她一眼,点点头,又沉了声音强调:“我说过,你要叫我常离。”
不甘不愿地再次默念了一遍,华采幽忽地一笑:“你的名和字倒挺有趣的。因了未留,故而长离么?”
魏留的眸色骤然幽深,旋即挥袖轻轻一晒:“当初不过是家父随便取的罢了,哪里有什么深意?何况,便是留,却也未必不离。”
——因了未留,故而长离。
便是留,却也未必不离。
当日你若留我,我会否……
然,你又如何可能,留我……
华采幽愣怔片刻,揉了揉忽然有些发堵的鼻子,当先转身迈步。
魏留看着她稍显单薄的背影,面上浮现玩味之色,紧随其后。
第二天,华采幽便非常光荣地的病了,感冒发烧咳嗽喷嚏,大夏天的还浑身发冷,捂在被子里直哆嗦,这让向来自恃武者体魄的她觉得甚为羞耻。
也许是因为常年不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那就是排山倒海般的绵绵不绝,这场原本并非什么大不了的小小风寒,竟要死不活拖了十来天才慢慢开始好转。
期间,楼里几个当红的姑娘都曾先后前来看望,送了些补品陪着说了会儿话。几大管事的也各自背着小手于百忙中抽空过来溜达了一圈,却皆是两手空空连意思意思的客套都省了。素有‘铁公鸡’之称的钱姐还顺手拿走了一根人家送的老山参,说是华采幽这会儿虚不受补不宜服用,反正放着也是浪费干脆换点现钱来得实际……
头些天华采幽烧得昏昏沉沉,后来烧退了就蔫哒哒的很是萎靡,便一直待在自己的园子里看花间蝴蝶翩迁、听外面鼓乐欢闹。
这日黄昏,她百无聊赖歪在门廊的躺椅里看太阳一点一点变成了个红红黄黄的荷包蛋,正图谋着今儿个貌似胃口好了些,不如晚饭就用荷包蛋配清爽小菜时,一个久违了的声音蓦地响起:“阿采,精神不错嘛!”
华采幽暗地里狠狠挠了无辜的椅子扶手两把,这才能够在脸上堆着完美的假笑,起身快步相迎:“这是什么风把我们的城主大人给吹来了呀?”
“嗯?”
魏留轻轻从喉咙里发出的这么一个象声词,立马就让她换上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脑门:“该打该打,瞧我这记性,怎么能把城主……噢不不,常离大人的吩咐给忘了呢?定是被烧坏了,不要见怪,不要见怪哈!”
“把大人两个字去掉。”魏留沉了声音却莞尔一笑:“我听出来了,你这是在控诉。”
“哟,这话是从何说起?我可是真心在悔过来着。”
华采幽边说边欲扬声将在后院煎药的小丫鬟叫出来招待客人,被魏留抢先一步阻拦了:“不用麻烦,我坐一下就走。况且……”他的笑容里透着点儿狡诈:“我和你一样很享受没什么人认识的低调生活,可不想在你这儿因为你的一时口误而成了被围观的对象。”
华采幽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那正好我之前泡了一壶花茶还未曾饮用,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凑合着喝上一杯可好?”
“阿采的私藏必是珍品,我又如何能嫌弃?”
“珍品倒是不敢当,真品倒是如假包换。”
华采幽请魏留在院中玉桌边坐下,拎着置于其上的瓷壶为二人斟茶:“不过,恐怕不太合你这种雄才大略之人的口味,不喜欢的话千万不要勉强,我的面子可不如你的爽口来得值钱。”
魏留不置可否地抬眼看了看她,执杯在鼻前轻嗅,浅啜,细品,一笑:“果然是花茶,清香淡雅倒颇有一番江南风情。”
“我只是随手摘了些花瓣混在一起,也没什么讲究。真正的花茶应该是……”
华采幽顿了一下,眼前闪过一个青衫男子近乎偏执地计较着什么样的花和什么样的花才能放在一起,每种各要几分几厘哪怕有一丁点儿偏差都不成。待到泡好,也是如魏留这般先嗅后饮再品,总是微蹙着的眉心便在这茶雾缭绕间一点一点打开……
“真正的花茶是什么样的?”
魏留的一声询问,拉回了华采幽的神思,端盏喝了两口方含混着道:“其实我也说不好,什么时候有空你亲自往江南一趟,便会尝到了。”
“只怕便是到了那儿,也不一定就能尝到你口中所言之物。”魏留淡淡笑了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早就想来看看你的,只是这些天事务缠身,一直到了今日方得了空暇,还望莫要见怪。”
华采幽于是显得越发的恭敬温良,微微欠身道:“我何德何能敢劳如此惦念?”
魏留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是专程来道歉的。若非我的缘故,你也不会遭此无妄之灾。想要我如何表达这份歉意,尽管开口便是。”
“这样啊……”华采幽拖长了声音,旋即笑了开来:“你这样一说,倒显得我小心眼了。其实与你无关,估计是因为水土不服,这才会大夏天沾了点儿冷水就病病歪歪,弄得跟个娇滴滴大小姐似的。”
“北方不比江南,虽是夏季却也极易被凉气所侵。难道你回来之后没有马上喝碗姜汤驱寒吗?”
“当时想着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换身衣服就睡下了。”
魏留面色顿时一沉:“你的贴身婢女是如何做事的?!”
华采幽有些奇怪地瞄了他一眼:“我本就不惯别人伺候,况且当时已然夜深,她们都休息了便没有去打扰。怎么,你是想要亲自训诫一番么?那我可要先提醒一下,这儿的人比不上你府里的那般识得进退礼数,万一有什么冲撞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才是。”
魏留将杯子放下,侧了身子看着她,语气中有着勉强压抑的不悦:“阿采,你是对所有官府中的人有敌意呢?还是单单针对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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